W.M.D.O总部，第七层金銮殿内。

电梯门应声开启，陈英豪的身影倒映在炼金石英玻璃中，修长的体态显得格外俊朗，他的面容中藏着不甘。他走入金銮殿，立在原地踱步，不长时间后，他暗自做出了决定。

“拜见长者。”陈英豪深鞠躬。

“起来吧。”长者微微点头，金色的眼眸中散发出不可遏制的威严。

“是，长者。”陈英豪毕恭毕敬，像是个仆人。

长者语气平和，枯瘦如柴的身体里藏着不可抗拒的威势：“汇报一下蓬莱之龙的最新情况。”

陈英豪打开光幕将那一日发生的场景一一播放。

“蓬莱之龙计划：等级s；冰脊龙危险等级s，隶属王的血脉拥有者。它很强大，拥有超越五行的冰之力，是龙族中相对顶端的存在，最可怕的是它具有冰封千里的能力，在第一君的手札里被誉名为——落封。”

“它于7月21日7:00 a.m出现在安徽石台的蓬莱仙洞。计划详情：蓬莱仙洞坐落于安徽省池州市石台县贡溪乡杜村境内，是第一君栖息过的地方。不过现在那里的遗迹都被当做观赏景点。由于第一君文化传承的缘故，人类普遍相信蓬莱仙洞是仙人居住的地方，根据当地政府的调整，我们未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现场，导致其成为了爆发中心，受害范围广泛。”

“任务完成后，我们已在第一时间将有关龙族的痕迹抹除。”陈英豪说到重点，语气稍稍加快，“并以往日较小的伤亡的完成了蓬莱之龙计划……”

“你说是冰脊龙？”长者挥手打断陈英豪的陈述，他缓缓地皱眉，“这已经是足够毁灭一片区域的恐怖存在，是必须往更上级组织进行汇报的任务难度了，算了，都由我来进行汇报吧……”

“好的，长者。”陈英豪停下。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长者轻抿保温杯里的茶水，茶水里泡着枸杞和红枣，看来他平日里很养生。

“原因不明。”

“继续。”长者放下茶杯。

“是。”陈英豪继续汇报，“计划参与人员：一至五组全体成员。总受伤人数134人，死亡人数79人，其中包含血脉继承者57人，各组长中受伤最严重的是第一组组长洛水筠。”

陈英豪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一下，他在趁机观察长者的神情。

“此次计划中，表现最佳者是刚从掌空者最高学习回归组织的秋康。他凭借一己之力捕杀了冰脊龙，但他也因此遭受体内大量活化的Dr细胞反噬。他的力量远远超过二次天启的人，比洛水筠的力量更强……”

光幕中播放的是秋康对战冰脊龙的场景，这令陈英豪对秋康的真正血脉产生了怀疑。

“等一下……”长者说了话。

陈英豪有些错愕，可他只敢深深地鞠躬，按下暂停按钮。

长者直接站起，脸上堆积的皱褶缓缓地散开了，像是春天被风吹开的绿叶，透过几缕温暖的阳光，可这一幕在陈英豪的眼中却显得那么诡异，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长者。

“是，长者。”陈英豪缄默不语。

长者站了一会儿，又疲倦地坐了下去，像是年迈的老头因为久座有些不适起身舒缓僵硬的肌肉。

“仔细给我讲一下，秋康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强？他怎么会同时拥有七大君的血脉力量？”长者的笑容又忽地灭了，像是阳光被乌云吞没，阴冷的风和暗淡的天倏地落了下来。

陈英豪点头，挥手调出秋康的信息。

“秋康是所有经历过第一次天启中Dr细胞含量最高的人，占据总细胞25%。第三国度判断，秋康是隶属第六君的继承者，鉴于诅咒，他同时具备了七之君的血脉力量，他的天启属于伪天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天启。”

“他的能力来源查清楚了吗？是不是全部来源于诅咒？他的体内是否含有龙族血脉？还是说这一切都纯粹源自血脉里的诅咒……”

一连串的问题令陈英豪哑口无言。自他加入组织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哪位血脉继承者能这样受到长者的关注，除开洛水筠外，毕竟她是由长者一手带入组织，一手培养成为下一任继承领袖的人，可秋康不过是个……他短暂的思考后无法得到结论。

“他的能力来源已查清。第一君的手札中存在相关记载，‘灭灵之诅咒’是王赠予第六君的，诅咒里极大地继承了王的力量，也存在部分王的法则碎片，所以他可以同时拥有七之君的血脉能力。”

“他自身的血脉力量呢？”长者追问。

“第三国度并未给出具体分析报告，要不要通知秋康查实一下？”陈英豪试探地问长者。

长者恍惚一笑，并没有怪罪他们工作的失职：“无碍。我记得秋康似乎有一个称号，我听见下面的人提起过。”

“嗯，他们都喜欢称他为King。”

“King？是王的意思吗？”长者颇有深意地笑，“为什么称呼他为King？”

陈英豪快速转动光幕，将信息调至他还在最高学区时的记录数据。

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逐一念出他完成的成就：“秋康，2020年10月入校。”

“2020年11月，获得最佳新生奖；2020年12月半期资质测试，排名第一，综合能力S，单方面能力S；2021年4月，已提前将一年课程学分全部完成，并且以最高分成为当届优生；2021年7月，秋康在一学年内完成两年学分，并且以最高绩点超过上届学员；2021年11月，在真实战斗测试中成为当届第一名；2022年10月，他以满学分提前两年毕业，荣获校内荣誉学员称号，是近百年来的最佳学员。”

长者的笑缓缓地舒张开了，他超过了他的预料。

“2023年12月，秋康被掌空者的W.M.D.O分部‘以未完成四年必修课程时间’留下，成为分部执行者，主要寻找当地的血脉继承者，以及各处活动的龙族，经历战斗共137次，其中和龙族苏醒族类战斗27次，死伤人数‘0’。”陈英豪念到“零”的时候不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陈英豪与长者他们是刚得到的分部从纽约传送过来的学员档案信息。在最高学区内，所有学员学籍信息都是储存在组织最高机密系统内，代号“十二士”，在学员就读期间，谁都不允许调动学员信息，更不得随意传播学员消息，这也是为了学员家属及“s”区的保护，只有极少数的人拥有权限调阅。

“在执行者中，他是血脉觉醒者发现数量最多的，发现人数占总数的72%。2025年，W.M.D.O分部将他列为执行官，代号terminator，又称King。”陈英豪之前只是听其他人提起过，却没想到他的事迹竟如此……

刹那间，他心里还残存的那丝不甘被碾得粉碎。如果说之前他因为喜欢洛水筠而妒恨秋康，甚至是产生了一些极端的想法，可是如今秋康拥有的能力和达成的成就已是他望尘莫及的，他心中即便再不甘，又有什么办法呢？水筠喜欢的终究不是自己，还是秋康。

况且他能拯救更多人的性命，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他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了过来。

“这就是King名称的来源。”陈英豪长吐息，呼出冰冷的凉气。

长者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嗯，他经历过第二次天启没有？”

陈英豪摇头：“秋康虽然第一次天启后就拥有强大的血脉力量，可是诅咒的血脉力量终究拥有极限。他无法再继续进行天启，即便进行天启也是伪天启，对他的能力振幅不大。”

“是吗？真是可惜，可惜我们失去了一位强大的助力啊！”长者摇头，却说得好像并不在意，“他触发天启的条件是什么？”

陈英豪连忙将光幕中的数据往天启前调整，将他的往事一一陈述：“秋康母亲因为难产引发大出血……”可还没等他多说两句，就被长者无情地打断，“说重点！”长者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陈英豪立刻快速浏览光幕中的内容，从中提取出主要的信息。

当他浏览完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话中带有伤痛：“条件是害怕绝望，或是经历绝望……”

“绝望……”长者轻触指尖的金戒指，低沉的神情仿佛在沉思。

“他为什么会绝望？”长者问。

“因为他在不断失去，不管是母亲因他而死，还是父亲的癌症，穷寒的家境……他想阻止一切，可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还因为身体出现的部分类似癌症的血脉觉醒痕迹而感到害怕……又或是人性的真实，所以他开始变得绝望。”

“在高考结束后，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直至在抚仙湖上被人枪杀……”

陈英豪的声音变得很微弱，他在知道秋康的一生后，流露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是悲伤？还是同情？又或是怜悯？如果可以，他想从他那笨蛋父亲那里借来一支龙凤呈祥，然后坐在这里缓缓地抽完，吐出满屋子的烟。

“父亲啊……”陈英豪在心里默念。

“那现在呢？”长者问，黄金瞳闪出强烈的光。

“直到秋康加入了组织……。”

“关于秋康的事你要继续追查下去。”长者皱眉，说道，“好了，继续汇报蓬莱之龙计划。”

陈英豪鞠躬：“是，长者！”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苏醒的冰脊龙并非是龙族的族类，而是人类变化而成，尸体我们已经交给第三国度去调查，应该不需要多久就会得到结果。目前的猜测是某位血脉继承者的Dr细胞暴走，彻底活化，将他彻底吞没成一头暴躁而低灵智的龙，他或许拥有极少的王的次代种血脉。”

陈英豪面色严肃，汇报时会凝视光屏，生怕出现一丁点错误。

长者沉默了片刻：“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陈英豪缄默不语，长久沉思后说出了口：“英豪愚笨，目前仅有三个想法。”

“说。”长者简单直接，挥手示意。

金銮殿上摆放的屏风忽然被风吹响，捆绑在太师椅上的红布在微微晃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寂静且无声。

陈英豪伸开了手掌，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可能是人类与龙族爆发战争的引火索，是战争爆发的前兆。”

长者点头，神情中带有欣赏：“第二呢？”

陈英豪伸出第二根手指，冷静地分析：“第二，这可能是龙族的阴谋，它们想要我们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然后让他们趁机拉拢第六君和第一君。”

“还有呢，第三条？”长者面露笑意，轻抿茶水。

陈英豪板着面孔，冷声地说：“第三，有人或者说是有某只龙在做疯狂的实验，这些疯狂的东西会将所有人彻底龙化，然后控制他们，引发世界之战。”

“嗯！不愧是我选中的人。”长者欣慰地笑，言语之中不乏欣赏。

陈英豪听闻夸奖后，不禁骄傲地笑，连忙鞠躬：“都是长者一手栽培得好！”

“你说的存在一定道理，这次事件我会和上面汇报你的猜想，让他们多多注意这些方面，当然你们也不能松懈，要继续坚持，人类的存亡都在你们手上。”长者轻轻地拍他的肩。

“人类必胜！大义必胜！自由必胜！尊严必胜！”陈英豪立刻激昂地喊着誓言，像是吃了糖的宠儿。

“好！你们一定不要负了我的期望。”长者带笑，“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陈英豪顿住，仿佛在犹豫，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长者，这就是蓬莱事件的全部。”

“那你若是无事，就退下吧。”长者忽然露出了疲惫感，光透过阴霾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他一层层叠起来的皱纹。

“是！长者。”陈英豪点头，转身离去。

光幕随着陈英豪的离去而消失，金銮殿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落在殿上的龙椅的光好像镀上了一层金。

长者与长桌陷入了无限的寂静，空气里只剩下他淡淡的呼吸声，还有吞咽时的咕咚声。

他的黄金瞳很暗，暗得像是即将熄灭的星火，在黑暗里也只能瞧见一丁点模糊的光，那些从缝隙吹来的风忽地落在星火上，熄灭了它，他的黄金瞳随之散了，永远地消失了。

遽尔，一道猩红的光刺破了黑暗，是长者在漆黑中睁开了双眼，像是鲜艳如血的红玫瑰。

那是第二君的玫瑰红之眸！

“陈英豪，你很有想法，可是你只猜到了一半。”长者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像是钟声一般低沉悠扬。

这一刻，他的眼眸变成针刺状，彻底在黑暗中燃起了光。

“开始吧……这场盛宴……几千年了啊……我终于等到这天了！”长者突然疯狂地笑，笑声中透出别样的邪魅和癫狂。

他挥动双手，漆黑的金銮殿内点亮了无数的光。

殿内所有物品都在极致的光芒下藏住了阴影，所有的黑暗都无处遁形，紫金龙椅上的金衣散发出摄人的光芒，在引人向往。

他站了起来，从不感觉疲倦，他在一步步地走上欲望和力量的尖端——紫金宝座。

“王啊——混珠为了你而死，她只留下了这些，留给她最爱的人类，可是她还是在想你啊……她死后，我活得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痛苦啊！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混珠也不会死！”

他走着走着，说着说着，说出了他这些年所有的念想。

“混珠爱的不过是你的力量，如果我能够拥有如你这般的力量，那她爱的就会是我了呀！”

长者突然爆发出如同魔鬼一般的笑声。

“什么神与天使？什么地狱和黄泉？什么天罚与神之七罪？这些我都可以不管，我只想要你的力量，还有你拥有的一切，还有我最爱的混珠啊！”

“洛水筠还是和秋康相遇了，你们的血脉继承者一次次地相爱，一次次地转生！千万年啊……你们的爱情一直都没变，我试了这么多次，终于，这一次要有了成功的迹象。”

“呐——最后一个试验品，你可真是让我兴奋啊！”他又突然变得平静，像是真正的长者，“我明明已经极力阻止了，他们为什么还是走到了一起？这就是法则的力量吗？”

“原来这就是王曾经拥有的力量！至高无上的力量！”

紫金宝座上落坐着长者的身影。他苍老的身躯佝偻着，似乎在享受着王座带给他的优越感，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每一寸鎏金的地方，带着爱惜与孤高。

四周的光芒渐渐暗淡，大殿归于昏暗。

落座在王座上的眼眸忽然燃起了一道令人颤抖的火焰，那是如血一般的鲜红，眸中有兽瞳的花纹在旋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龙族的咆哮。

“开始啦，被命运选中的人！”

“不过也该见见他了，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最初的试验品。”

……

离开的陈英豪忽然停下，立在伏龙三街的路灯下，呼出一口浊气。

路灯的红灯亮了，急行的车辆如溪水一般流淌而过。鸣笛声、哟呵声、行人的嘈杂声混杂在一起，世界变得喧哗，尘埃被急速旋转的车轮卷起，风吹乱了堆积在电线杆下的垃圾堆，行人拥挤在斑马线对面。

他与对面的行人对望，他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人认识他，仿佛他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绿灯忽然亮了，尘埃开始飘落，理发店里的音乐从鸣笛声冲了出来，行人的匆匆脚步与喧嚣声成了新的噪音，穿着西装、运动装、工装、长裙、白衬衫的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的步伐停在了斑马线的中央，立在这高耸如天的高楼大厦中央，他犹如一只井底之蛙，看见的蓝天甚至是雾霾遮挡过的，他看见的不过是灰蒙蒙的一片，若不是几只飞燕掠过，他还难以认为这是蓝天。

对陈英豪而言，这里是最接近牧原的地方，小平楼的伏龙三街与飞乐路的高楼大厦由落羽街相衔接，像是连接了两个时代，两个世界。

他自然是活在新的时代，只是他的心还在旧的时代。

如果龙族真正的卷土重来？这个世界还能存在吗？这些他所珍爱、在乎的一切都还有吗？即便有些东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他还是在乎……他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鸣笛声突然打破了他的思虑，绿灯快要消失了，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从这里急速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