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拖，二延，三拖延

听证会结束后，Jason和罗德里克律师一起走出法院大楼，一起搭乘地铁，回到洛克菲勒中心。他们一起进入同一幢办公大楼，做电梯到32层楼，Jason跟着罗德里克律师进入她的办公室，而不是回到33层，他自己的办公室。令人费解的是，他们俩住在同一栋公寓，同一层楼面，在Jason去警署问话回家之后，在楼道里初次遇见；办公室居然也在同一幢大楼，Jason的在33层，罗德里克的在32层楼！这样的巧合，恐怕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项。冥冥之中，世界的排练总是有序的？这样的偶然或是必然排序，快速拉近了律师和委托人感情上的距离，使得委托人对律师产生信任度。 Jason忍不住想，命运是否有意做出这样的巧合？那么罗德里克律师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何种影响？

罗德里克有个中国人搭档，也是个女人。不过是和她完全相反的女人。身材矮小，精瘦精瘦，不论她穿什么样子的衣服，都在她身上晃荡，不贴肉，原因是她身上根本没有肉。她坐在办公室最前面的一张办公桌边，随时准备迎接进门来的只说中文的客户，以防客源流失。中文报纸上，有他们登载的巨幅广告。

罗德里克对她微笑点头，说Jason由她自己接待。

一位棕色皮肤，身材高挑的女助理，端来两杯咖啡。Jason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细腰翘臀长腿。

罗德里克喝了几口咖啡，看着躲在对面阴影里的Jason，说话：

“Jason, 我有三条战术，一拖，二延，三拖延。”

办公室超大，办公桌超大。她一个人抵两个人的能量，必须有双倍的空间作为容器，方可不让她自己感觉压抑。

Jason被她的冷幽默逗笑，手中握的咖啡杯一抖。笑她变了一个人似的。法庭上，她始终面目肃然，说话有理有据，铿锵有力，一副大律师强调。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就好似回到了家。她面带微笑，说话幽默，语音降低了三度。

“我们今天是二延。听证会已经审了两次，我也已经递交了两次补充材料。我的战术和检方是背道而驰的。他们的战术是越快越好，快审案，快判决，能重判就重判。他们可以庆功领赏，彰显他们为社会主持了正义。”

罗德里克律师伸手打开办公桌上一个玻璃密封罐子，推到Jason面前，里面是核桃肉，腰果，开心果，巧克力豆，葡萄干等混合零食。Jason摇头谢绝。她自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慢慢嚼，就着咖啡送下食道。她咀嚼不发出一点声音，喝咖啡也没有杂音。动静相宜的人。

她取出一块核桃肉，放到桌面；再取出一颗开心果，一颗腰果放到桌面。说：“假定核桃肉是蒂娜，你是开心果，路易是腰果。蒂娜的死有两种可能，她要么自杀，要么就是被谋杀。检方认定她是被谋杀的，你是第一谋杀嫌犯。检方是惯性思维，丈夫杀妻子总比妻子杀丈夫的概率高出数倍。他们也不会从心理角度考虑，认为你有化身博士的特质，是随意作恶。他们坚定认为，你是有预谋的杀人犯。虽然你不是用刀枪杀人，你知道毒 品吸多了会丧命。”

Jason本不想发言，罗德里克停下，似乎是在等他表态，于是他说：“美国每年有很多人死于毒品过量。包括那些大名鼎鼎的好莱坞电影明星和歌星。这不是常识？”

罗德里克点点头，似乎对于Jason的插话满意：

“问题是她怎么吸过了量的。是自己吸的，还是别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多吸的。当时你在家里睡觉。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便你能提供不在场证明，也不能说明你没有嫌疑。”

Jason听着，不予辩解。Jason觉得有趣，是在看她变戏法，而不是讲解案情。

“现在，”她指了指腰果，路易被放在了案情的天平上。我上交了路易贩毒的证据之后，检方已经将路易设为第二嫌疑人。这天平不再是单边倾向你这儿了。至于你和路易在这架天平上孰轻孰重，现在还没有到能够分辨的关键时刻。现在有三幅画面，假设是，蒂娜自己吸食过量，路易使她吸食过量，还有你，在酒瓶里偷加，各占三分之一。也就是说，目前有了三种可能，而不是单一的指向你，形势明显转向对你有利。不过，最后究竟谁是案件的终结者，还有一段路要走。”

她从密封罐子里取出一颗巧克力豆，放到桌面。然后递过来一张照片，要Jason指认。Jason认出是哈莱姆那个黑小子。

“不要以为只有FBI养着线人提供情报，律师也有，至少我这个律师有。我的线人长期在哈莱姆做卧底。他给这个黑小子看你的照片，他以为我的线人是FBI的，害怕了，指认你和他交易过，你还买了一部手机和他单线联系。他已经被我的线人封了口。不要告诉我，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不想知道。”

Jason想，这个罗德里克律师的大身板，真不是泡沫堆出来的。那里面的脂肪和蛋白质，提供给她那脑袋瓜强大能量。她派人去贩毒窝点，弄清自己的委托人的底细，以便自己能够在案件申诉中掌握主动权。她收取的律师费虽然高，却是高有所值。Jason当然不会对律师说出什么，他也不怕那黑小子出卖他。他们之间的交易，不足以成为证据。我就是从他那里买了货，那又怎样。他亲眼看见我将货投进酒瓶里了？他能在法庭当人证指证我杀妻？否也。充其量，我就是个买药嗑药的瘾君子，和蒂娜的死粘得上边吗？

罗德里克一一收起桌面上的核桃肉，腰果，开心果，不是放回玻璃罐子，而是扔进嘴巴里。嚼了几下，再把巧克力豆也扔进嘴巴，将这些道具一股脑儿嚼碎咽下，似乎是消解了赃物。然后扫了一眼Jason，她的眼光似乎是X光，穿透了Jason的脑子。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一个妻子，因为不满丈夫提出离婚，在丈夫的矿泉水瓶子里投入了剧毒的化学药品。丈夫在毒性发作后，被送进医院。他告诉救治他的医生，一定是他妻子下了毒。医生赶紧通知妻子，叫她说出毒药的名字，还来得及抢救其丈夫。可怕的是妻子一声不吭。丈夫失去了能挽救他生命的最佳时机，死去。法医在男人的尸体里查出了一种剧毒药品。FBI逮捕了妻子。这个案子有得要审一段时间了。FBI要找出这女人在哪里弄到的毒药，作为证据，才能定罪量刑。这女人在被审问时，自始至终装聋作哑，一声不吭，拒不坦白交代。”

Jason听完，严肃地说：“罗德里克律师，假如她来找你做辩护律师，也许你可以拖个八年十年吧？”

罗德里克律师歪嘴笑一笑而已。

Jason知道，案子拖得再久，自己也逃不过被判服刑。珊卓是活生生的证人，而且是FBI证人。她亲自现身做证婚人，亲自上门为他们拍摄生活照，律师就是有100张嘴，也无法辩解。罗德里克律师不以为然，说，即使她全程参与了婚姻活动，她也不能指证你们是交易婚姻，除非蒂娜亲自作证，但是，死神不能使蒂娜复活，开口说话；珊卓更不能指证你杀了蒂娜。相反，珊卓的存在对你有利。Jason，我一定能推翻检方对你的谋杀嫌疑起诉，毫无疑问。

Jason想要罗德里克律师能将案子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不要太快结案。因为，他想要多一点时间训练培养俊美。想到俊美，又想到郑大鲲，心头难受。假如自己坐牢去了，公司的发展停滞，就是自己辜负了他们。这样的结果，他不能任由其发生。

罗德里克律师猜透了Jason的心理活动，一口喝尽杯底的咖啡，蓝眼珠一转，说道：“Jason，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第三战术，拖延。我们业内有一句说法：案子拖得越长，案情会被削弱得越轻。就像一杯浓咖啡掺进了白水。没有人会对掺了白水的咖啡感兴趣。等拖到不能再拖，法庭也就不那么认真，不那么有耐心，也就不那么具有重罚的可能性。并且，在拖延的过程中，一定会出现新的线索，发生新的情况。当然，我会尽力将案情朝有利的方向推进。”

“最后，Jason，”她扑闪蓝眼珠的蓝光，“我可以再为你拖延一年，一年的时间你够不够？”

Jason点头，“无论你能延迟最后的审判多久，我都可以接受。最好十年。”

两人共同发出轻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