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年的冬天比往年都冷,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厚厚的积雪好像覆盖了整个世界。
我家的柴草垛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做饭取柴时只好在冰雪中扒个洞,从草垛中间掏出一捆用。
每天这样用草,草垛都用一半了,它仍像蒙古包一样矗立不倒不塌。
冻住旧雪又飘洒着新雪,凛冽的寒风旋起满天飞扬的雪花。
这天早上爸爸推门出去,门被昨夜旋起的飞雪堵住了,用力推了个门缝,找铲子一点点把雪铲出个大缝,人强塞出去,再用大铁锨铲除堆在门上的积雪,门才能打开。
这一年爸爸的生意不太顺,本来就不多的本钱又被人骗去些,不能做大生意,只有进点小货,自己推车子赶市场卖货,收入极微。又找不到什么好出路,只能日复一日忍饥耐寒煎熬度日。
这天早上,爸爸推车卖货回来,在门前停下推车让我扶着,爸爸往下搬货。
爸爸用的是铁推车,我戴着棉手套,一边扶车一边望着凝在铁车把手上一层亮晶晶的冰霜,很想舔一下,舌头刚碰到车把手,就觉得舌头不听使唤,转动不得,粘到把手上了。
心中一急,不加思索本能地把舌头挣下来。这下子可惨了,舌头尖上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我的棉袄上。
爸爸放下手里的东西叫妈妈快来,看看怎么办?
爸爸又急又心疼地骂我:“让你嘴馋。”
我舌头尖火辣辣的疼,心中很委屈。
妈妈看看我舌头尖被粘去一层皮,心疼地说:“舌头都没皮了。”
领我进屋,让我用凉水漱漱口,又说:“冬天这么冷,冰凉的铁,手湿了都会被粘住,还敢用舌头舔,难道不知道吗?”
我舌头疼的不敢放嘴里,不能说话,只后悔自己做错了事,眼含泪没敢哭,好像没有资格哭似的。本来就不爱吃饭,这下就更不想吃饭了。妈妈劝我喝点稀小米粥不用嚼,只管咽就行。
这没皮的舌头困扰得我心烦意乱,连做作业都没心情。悔恨、内疚,一直缠绕着我。
向来我都不馋东西,这回怎么想起来去舔车把呢?好歹没发炎,过了几天总算好了。
快到春节了,有钱人家都忙着热热闹闹置办年货,前两年春节我家还能买个猪头和半片子猪肉,今年流年不利只买个猪头。
妈妈把做熟的猪头分了好几份包起来,放到外面的大缸里冻起来,那时室外就是天然大冰箱,留着春节来客人时再吃。留下些骨头就是全家人的一顿美餐,好久没吃肉了,啃啃骨头也很开心。
爸爸还买了点包饺子的肉,妈妈赶在小年之前就包好了一些饺子,冻好了装在布袋里,放到外面大缸里保存,留到春节吃。
这天妈妈又在包饺子,我帮着擀皮,我问妈妈:“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包好了春节的饺子?”
妈妈笑笑看着我,拍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小家伙快出世了,不早做准备过年你们咋吃?”
我一边慢慢地擀皮一边琢磨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天是1952年1月21日,也是1951年腊月二十五日,学校放寒假,我和弟弟妹妹正欢天喜地的跟妈妈学剪窗花,有雪花、蝴蝶、花朵等花样,还剪个福字,妈妈可巧了,好像什么都会剪。
剪完了让我们放好等到过年再贴。妈妈又找出来给我们改制的过年穿的新衣服,让我们都试试。
我们正玩的开心,没注意妈妈什么时候去厨房忙个不停,抱来柴火烧了一锅水,又嘱咐我们好好看家她出去找个人。
一会妈妈回来,表情好像很不舒服,就上炕躺下了,嘱咐我带弟弟妹妹到外屋玩别进屋。
这时快晌午了,爸爸出摊回来,天那么冷,可能生意无人问津,心情不好。
看妈妈躺在炕上没做饭,也可能饿了,看锅台上有早上买的干豆腐(豆腐皮)还没做,有些生气,拿起干豆腐就撕着吃起来,闷着气想:你不做我就吃生的,也不去看看妈妈为什么躺着不做饭?
爸爸越吃越生气说了句:“不吃了,不做就扔给鸭子吃吧。”把一打干豆腐都扔给鸭子了。
这时妈妈找的老刘太太拿着包进来,爸爸看见老刘太太到来,先是一愣,又想到妈妈为什么躺着不做饭?赶快跟进屋看妈妈,妈妈生气没理他,也没计较,只顾肚子疼了。妈妈再一次嘱咐我带弟弟妹妹到对面郝婶家去玩,这时郝婶带我们进她屋,关上门就去帮妈妈。
没多长时间,我们听见响亮的婴儿哭声,我想出去看看,门被反锁着,我踩着板凳从门上的玻璃窗往外看,只见爸爸屋里屋外忙着端盆倒水,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
我回过头来和妹妹说:“可能妈妈又给生个弟弟。”
妹妹高声叫着说:“我也看看弟弟在哪里?”
我悄声地说:“哪能看见弟弟,看爸爸那个笑脸,就知道一定是弟弟。”
妹妹不服气的说:“我不信,你猜的不一定对,让我上去看看!”
妹妹也爬到板凳上往外看,弟弟连强不知道我们说什么,也嚷着抱他看看,我把连强抱起来对着玻璃窗往外看,连强支吾着说:“看不见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我放下连强说:“好了,一会咱们回家看吧。”
又过了好一阵,只听郝婶送走老刘太太,把门给我们打开说:“回去看弟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