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偏晚,月色微拂照,春日之夜,即将来临。
夜色被余辉之光渲染,黄昏将落幕。
“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
“……”
无垠凄凄苦吟,眉有悲伤,木桌之上,已无茶注,唯有古琴一把,还有无垠一人,伸出纤细玉手,缓缓弹奏。
其声若杜鹃啼鸣,凄凄苦苦;音若羌笛悲鸣,惨惨戚戚;韵若二胡哭裂,轻轻嘶嘶。
可音不过百息,便是停下,无垠眸中古井微有波动,有光闪烁,一丝不可明了之伤游荡,无垠不知,只觉手掌顿下,心间有些颤动,然,无垠不愿停下,继续弹奏,无垠喘息,目有泪涌,面目渐狰狞,苍白而无力,手疯狂颤动着,几乎是在抖动,眉间有汗,自毛孔中流出,顺白稚脸颊滚动而下。
他的手指在疯狂扫动。
“嘣!”无垠一愣,手彻底停下,不再颤动,只因琴弦已断裂。
无垠喘息,抹去脸颊汗渍,便将古琴收回偏阁之中,不再弹奏,望着黄昏之日,面色渐有些血色,便是自一旁取回茶杯,及那茶注,斟茶一杯,轻抿。
抿罢,往外望去,双眸失神,似被那余晖所吸引,便喃喃自语,而并不知觉,言若此:“情有三缘,一情缘,二命缘,而那三,便是苦缘,缘已至二,还差那最后一缘,此缘便终了,应该来了……”
说罢,无垠便自顾起身,走入庭院之中,言道,声稍洪亮:“既然姑娘已来,为何不至寒舍中一坐?”
言罢,枯枝烂叶微颤,飘落而下,落于路间,无垠便细闻,那踩于枯叶之声飘来,自那巷口拐角处,一身白衣,展露。
无垠并未注目,自往那舍中走去,自偏阁之中,取来热茶,便盘膝于木桌旁。
一息,栏栅拉开,咯吱咯吱之音响起。
舍外,一人自那余晖之中走来。
身若披有金黄绸段,发若金丝,根根晶莹,面若玉露,却带有金黄之光,散漫开来。无垠抬头一望,便是停顿,只因那女子模样,肌肤白稚而红润,眸若秋波,自带悲伤,深若秋潭,一望,便落入潭中,终不可起,眉若柳儿,细腻而纤细,一蹙,便可令万夫迷醉,鼻如玉雕,朱红之唇便落于其下,似殷桃般红颜,却又娇小,一抿一笑,便令万城倾倒。
那跨步瞬息,便觉四周空气凝固,呼吸困难,心间一紧。
她宛若牡丹花中走出,牡丹仙子一般,轻轻移来,天地间,唯有她之色彩。
无垠摇头,方才将视线移回,似轻笑,此女子世间罕有,拥有祸国之姿,红颜之彩,惊人且夺目,也难怪……
那女子顿下,自站立舍外,往舍中一拜,便言。
言若琴弦轻鸣,清脆若佩音,却带有丝丝暖意袭来,并不格外尖锐,亦不格外浑厚,中立其中,既有磁音,亦有脆鸣。
“妾身杨洳羽,特来此地拜见文字先生。”
无垠一笑,便言:“杨姑娘,请进罢,原谅无垠有些疲惫,未行待客之礼。”
那女子亦未恼怒,而轻抿一笑,自外走入,无垠对目,便移之目光,自取那茶注,斟茶一杯,言:“请坐。”
女子轻点头,便提裙盘膝而坐,甚于普通女子不同,殊知礼节,无垠一笑,便言:“今日杨姑娘,前来寻我,想必是已经知道消息了罢。”
杨洳羽望向无垠,稍低头,不敢直视无垠,似羞涩。
无垠见此,稍觉怪异,便笑道:“殊闻明皇和将军言,洳羽并非是那等闺中女子,遵凡俗礼节之人,生得模样清灵,行时灵动。怎么今日见姑娘,并不符合所述之姿?”
她并未答道,而是闻无垠言语,抿嘴一笑,娇羞之意,显露无疑,轻抿茶,方才说罢:“不知先生方才所弹奏之曲,乃《霓裳羽衣曲》?”
无垠微点头:“正如姑娘所言。”
“殊不知先生还曾记得,戚沐及元困?”杨洳羽笑意收回,眸有悲光,游荡开来,言语更轻。
无垠闻此,便似回忆戚沐,再望向面前之人,回应道:“怎会不记得,戚沐于你气质不同,可有些地方,却是有些相似。”
“是吗?想不到,先生竟然还记得戚沐长何模样,我以为这世间除我之外,便无法寻得他人记得她。”洳羽似掩嘴一笑,可笑若悲笑,声有伤意。
无垠抿茶,回声:“戚沐和元困的故事,我至今难忘。”
“是吗?”洳羽再言,声却细腻,似收入腹腔,若不细听,难寻痕迹。
良久,洳羽未做声,眼帘垂下,似回忆,突兀洳羽苦涩一笑,便言:“果如元困那般言语,茶苦涩至极。”
“戚沐死后,元困便寻过我。”洳羽双眸尽悲伤,言来。
无垠闻此,眉目一蹙:“他说了些什么?”
洳羽勾嘴一笑,可眸中尽是悲伤:“他说,他喜欢戚沐,喜欢的不得了,可是戚沐已经死了,他说他此生卑微不堪,他说戚沐爱他比他爱戚沐多得多,他说他欠戚沐很多,他还说,他要去寻戚沐……”言语至此,洳羽面色悲伤尽显露。
无垠闻此,言语稍有些急促,便言:“你为何不拦住元困?既知他会寻死!”
洳羽闭眼,可那眼眶却被泪充盈:“我不知道。我觉得他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不该拦他,可是我又想拦住他,因为他是戚沐最爱的人呐,戚沐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那你拦住他了吗?”无垠面色亦有些悲伤。
“没有。”洳羽睁眼,摆头,发丝游荡,沾湿于脸庞之上,便再不移开。
无垠指尖发凉,又问:“为何?”
洳羽眼角有泪沾湿,自那眼角滚动流下,话语若悲鸣,袭来:“因为他对我说,他不想他和以前一样,活得那般卑微,活得那般无力,活得不知何为爱。当然,他也说,他不想活的和我一样,明知爱,却不敢去爱,活的如我这般……”
洳羽低下头,发丝似垂柳垂下,泪如同珍珠般落下。
“先生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我不如隆基和捻所述那般吗?”洳羽抹去眼角泪水,可眼眶却红透,无垠见此,微点头。
洳羽嘴角勾勒,惨烈一笑,面色有些惨白,轻咬朱唇,言来:“若是先生经历世间浮事,经历世间起落,经历世间侮辱,又哪会有如此这般淡然面对世间?先生如今所经历的,兴许有很多,可我所经历,却与先生不同,若是先生经历与我相同,兴许,你与我一样,变得与曾经不同,落得如今我这幅模样。”
无垠一顿,抿茶一口,凌然不言。
“那我便说些己身的事情,说于先生。”洳羽有些疲惫,话语渐变得无力,白稚的肌肤变得有些赤红,似血意上涌。
无垠点头,便闻洳羽言来。
“我为隋朝皇室遗孤,至今已十七代。名号,洳羽公主。”
“如今已开元,而唐朝之后,隋朝皇室血脉越发稀薄,复国之事,便变得遥不可及。可我母亲,却一直将复国之事记在心中。”
“而如今唐朝强大,仅凭母亲与我二人孤苦女子,又能做些什么?我母亲深知,复国之事,遥不可及,便将亡国之恨,化为刺人之仇。母亲认为,若是没有唐皇氏,我们也不会便成如此模样,而我们二人一个应是皇妃,一个应是公主,应该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不是落得如今这幅田地。”洳羽虽如此言道,却并未有恨意展露于表面:“而我,其实也并不恨他们,可母亲自小教导之事,对于我而言,便如同烙印一般,深印心间,无法抹去,我便自小对皇室产生了一种深深厌恶。”
“母亲死后,我便孤苦伶仃,依靠自己而活。年幼之时,便于将军府内,打杂而养活自身。之后,因为那时年轻,恰逢将军得新女,而我便成了将军之女的贴身丫鬟,我自小,便是看着戚沐长大,所以我视戚沐便如同妹妹一般,视其为珍宝,爱护不得。直至后面我遇见了他们二人。”洳羽说到此处,便抬起头来,望向无垠,双眸深有秋波荡漾,悲伤、凄凉之意游荡。
“想必先生已经听闻他们二人说来,我们三人的曾经世事罢。”洳羽苦笑,轻抚垂落眉间发丝,似落星划过之迹。
无垠一笑,应答:“有所知晓。”
“那我便简约说来,我对他们二人之间,那些不可让他们知晓的情意。”洳羽笑容收回,眉目微凝。
“我所爱的人……”洳羽言至此处,却突兀面色羞赧,有些潮红,无法言语,可不过一息,泪便自眼角涌出,无垠见此,亦颔首,认真倾听洳羽之言。
声虽细小,却铿锵有力;虽柔绵,却浸入心间。
“是捻。”
无垠心间一痛,不因他所爱之人为李捻,他们二人互相爱恋,本该走到一起,可明皇呢?他所爱之人,却爱他人,而那人却又是他最爱的二兄长,难怪明皇那般……
无垠微摇头,颇为明皇感到不值,便言:“那你对明皇呢?”
洳羽面色一笑,似有一股情绪涌来,似愧疚,又似亏欠,气息凌乱,无垠无法知晓。
可一息,洳羽木然于原地,气息又变得有些粗急:“我待他只是如同兄长般,但是我欠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无垠闻此,心间痛意更强:“你欠他什么?”
洳羽自嘲一笑,红润退去,苍白无比:“欠他,此生都无法归还的东西。”
无垠又言:“什么东西?”
“情!”洳羽眼角有泪,自那眼隙流出,滴落茶杯之上。
“我记得,我求过他很多次……”并未等无垠言语,便又闻洳羽话语声,其声凄凄,亏欠之意,更为强烈,洳羽侧头,望向外界,不肯望向无垠,只因心中愧疚,不敢面对世人。
“求过什么?”无垠抿茶,言道。
洳羽闻此,便是一愣,似回忆到当初,曾经所做所求之事,低下头颅,喃喃言语,可不过几息罢,便见其猛然抬起头来,望向无垠,双眸坚定而带有默然。
“若是我所记不错的,应该是有四次求他。”洳羽似放开所有,只因她知晓,若是此时再不言语,这些愧疚,这些亏欠,兴许会伴随着她的选择,而彻底消失。
而此刻,若是言于无垠,若是无垠再见隆基,兴许还可告知于他呢。
无垠面色无改,便言:“哪四求?”
洳羽轻拈长发,双眸空洞,轻言:“一求,求隆基放过。”
“放过谁?”无垠追问。
“放过我。”洳羽答道。
“为何要放过你?”无垠又问。
“因为他要娶我。”洳羽应道。
二人一言一语,竟如无垠质问于她,无垠知晓失态,便停歇,殊不知被某些情绪所染,有些无礼。
洳羽见无垠如此,却粲然一笑,恰似抛开所有:“若是先生有何事,都可质问于我,唯有先生如此,我方觉得自己所亏欠的东西,稍有减少。”
无垠缄默不语,低头沉思,面色有铁青,闭眼,似又回忆到明皇言于他时那悲伤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难受,便抬起头来,问向洳羽:“第一求,你做了什么会让你觉得你亏欠了他?”
洳羽闻此,眼眶泛红,泪涌出:“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肯嫁给他。”
无垠未停顿,面色也有些潮红。
无垠知晓,如今所坐立洳羽面前之人,不再是那位文字先生,而是明皇本人。洳羽亦是感觉到了什么,方才有了那亏欠削弱之感。
无垠面色红润,青筋暴露,拳头紧握:“你可知道,你这样会伤他吗?”
“知道。”洳羽亦不畏惧,望之无垠,如同望之明皇,可她唯独隐藏不了的是她那,来自眸中的深深亏欠。
“那你知道,你这样会令其憎恨于李捻吗?”无垠又问。
“我不知道。”洳羽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殊不知自己如此拒绝隆基,竟会令隆基爱意化为恨意,转到李捻身上。
“那你若是现在知道,感触又如何?”无垠又问。
洳羽泪如梨花落,滴落地面,印湿干涸木板:“我不知道。”
“可我依然会拒绝他,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怪他的二兄长,那可是他最爱的二兄长啊。”
“那你又可知,他爱你超过他的二兄长吗?”无垠言语声渐激烈,若有怒意涌上,似明皇怒意那刻。
“我知道。”洳羽掩面应答,话语抽搐,她哭了,不再似那红尘女子,心地坚韧而不拔。
无垠稍有停歇,只觉心间一痛,无垠知晓,是明皇心在痛,痛得撕心裂肺,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知该恨,还是该爱。
无垠咬牙,嘴角有血流出,似过度用力所导致。
“那你……”无垠停下,只因心中之痛,让他难以问下去。
她掩面哭泣,发梢均被泪水所沾湿。
无垠喘息,又问:“第二求呢?”
她抹去满脸泪水,可泪依旧令她变得凌乱,她话语声有些哽咽,回应道:“求他放过林将军家的遗孤。”
“为何要求他放过林戚沐?”无垠又问。
“因为我待戚沐如女儿,又同妹妹般,又怎忍得她死去,故才去求隆基。”洳羽应答,似此事她并不后悔。
无垠便突然笑道,似惨笑:“你为了保护你的妹妹,便去求明皇,可是你想过没有,方才坐上皇位之人,若是连残党都无法彻底清扫,还怎能得到众人信服,还何以立威于朝廷?”
“我知道。”洳羽又答,泪如雨下。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去求明皇?”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知晓我已经欠他很多了,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去求他。”洳羽哽咽更盛,似沙哑声来。
“那你还求过什么?”无垠抿茶,却又似明皇品茶那般,双眸若悲伤,望向洳羽,明皇并未将此些细节告知于他,无垠紧握茶杯,兴许是明皇认为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做得还不够,而她也并不欠他。
无垠望向茶杯水面,一笑,他知晓,这便是那孤高在上的明皇。
“我第三次是求明皇装作不知戚沐身份,任她在云烟阁中做歌姬。都躲了那么久了,戚沐也是时候寻一正常人家嫁了,免得和我一样,落得如此模样。”洳羽面色惨白,失去血色,泪无法停下。
无垠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又问:“那第四求呢?”
“求他放过元困。”
无垠似有怒意涌上:“你可知,元困乃是太平公主之子?”
“知晓。”
“那你还让其放过元困?你要一个帝王,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你爱上他?”无垠面色潮红,被怒意充满,心中之痛越发猛烈,宛若撕裂了无垠心肺,那般痛苦。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我一介仆人,又能做些什么?你懂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的那种内心绝望感吗?那种孤独的无助感吗?那种无力感吗?!”洳羽被无垠质问得内心崩散,此刻她内心的想法,随着她的怒意反驳,悲然散开。
无垠被反问的哑口无言,的确如洳羽所说,无垠他不知。
“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戚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去求他,又能怎么办?先生可否告诉我答案?”洳羽泪已盈满面,面色通红,哽咽而抽搐着。
无垠望向面前洳羽,却宛若见到一悲苦女子为生计,为苟活于世而孤独、无助地活着。
无垠只觉内心阵痛,紧握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的确,他未有答案。
无垠面有不忍,问道:“可你知晓,若是我将你拟写成话本中人的话,兴许你会遭世人唾弃,遭世人厌恶,你都不曾后悔吗?”
洳羽怒意早已散去,唯有哽咽,无助地哭泣着,听闻无垠话语才稍有停歇,面露坚毅,仅一言回应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戚沐是我世间唯一的亲人,为了救她,即便是遭世人唾弃,即便令隆基心中痛苦,即便我无耻恳求而遭受辱骂又如何?”
“只要能保住他们二人,我会如何,已不重要……”
洳羽又应无垠那问,泪稍有削减,望向无垠,似苦涩一笑:“我此生,不会爱上他。”
无垠闻此,身形一顿,如同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话语散开,无垠心间碎裂,无力跌倒在蒲团之上,刹那见,明皇不再,无垠又归,可心中剧痛却依旧强烈。
无垠虽归来,可那眼角,却有泪涌出,滑下脸庞,至那鼻尖,坠落而下,似那牡丹花谢,那般凄凉。
“那你所欠的东西,该如何?”无垠抹掉泪水,不再抿茶,又问。
洳羽闻此,泪已遏制,望向无垠,微微一笑:“这便是我为何来寻先生的原因。”
无垠未言,便又听洳羽话语:“若是日后有机会,先生便告诉明皇。妾身,杨洳羽,所欠之物,今生无法归还,若有来世,愿还之。”
无垠闻此,心中一颤,便点头,道:“你这样做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吗?我已不再豆蔻,他们二人亦不再气盛,还有何后悔可说?我所欠之人,不仅隆基一人,还有捻呢。”洳羽话语至此,面色再次暗淡。
无垠知晓,李捻对她的爱,并不亚于明皇。
无垠言道:“你欠李捻什么?”
洳羽,眼角似潮红:“欠他情,欠他青春韶华,欠他承诺,欠他很多,很多……”
无垠微叹气,望向洳羽,心间如电流涌动,麻痹而僵硬。
洳羽话语抽搐,有些低声:“当初,他说他要娶我时,我得知了他的身份,以及明皇的身份,所以我拒绝了他。”
“为什么?”无垠又觉心间一痛,似不懂面前女子,到底所想为何。
“因为自小母亲对我烙下的烙印,让我不得不离开。先生想必,听闻过,‘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罢。’而我,却知亡国恨,哪又能隔江犹唱后庭花呢?我做不到!所以,那时,我离开了他。”洳羽用手汹涌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可泪水却从未停下,反而越发汹涌了。
“那你可知,他认为你所爱之人,不是他,而是明皇,便选择放弃,成全你们二人?”无垠言语道,似李捻问于洳羽。
“我知晓。”
无垠一顿,心神一颤,惊于洳羽竟知晓,便又闻洳羽话语。
“因为,捻昨日来寻过我,告知了所有,他的所有以及明皇的所有。”
无垠闻此,面色不改,微叹气:“既然杨姑娘已经知晓了这一切,为何还要来寻我?”
洳羽泪稍有所收回,勉强一笑道:“因为,他不知道,先生也不知道,所以我来寻你,因为你和他都需要知道。”
“我需要知道?”无垠稍有疑惑,惊讶问去。
可不过瞬息,便知晓为何意,无垠粲然一笑。
洳羽并未感觉怪异,继而言道:“我知晓了,为何捻自那次相离后,从未来寻我?而我也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洳羽面色有悲,苦意散开。
“当我以为戚沐寻到真正归宿的时候,我很开心,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可当我知晓戚沐的死讯,以至后日元困来寻我,告知我所有,我方才醒悟,原来,戚沐爱的人一直都是他,一直未变,那一晚,我想了很久,一直到白日。那时,我才明白,所谓的亡国之恨,所谓的厌恶,无非是我逃避一切的借口罢了,而我对他真正的情,是爱,而不是恨。”
“而我也不再豆蔻,他亦不再气盛,终归…我还是爱他……”
无垠面色古井无波,可双眸却注视着她,不再移开。
“而我所欠给他的青春韶华,欠给他的承诺,欠给他的爱,也该还了。”洳羽面色寞落,已不知是喜,是悲。
“而当他寻见我的那一刻,他说他准备放下所有,带我离去的时候,我便顺着心,应了他。”洳羽笑容羞赧,不再悲伤,似回忆到李捻对她所说之话。
当无垠听闻最后一语,吐露浊气,方才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可你还是不后悔吗?”
洳羽抿嘴轻笑:“不后悔。”说罢,便起身,似乎要离去,无垠亦起身,准备送其离去。
可无垠一顿,只因洳羽自那亵衣中取出一物,似一信封。
无垠见之,会其意,便放入腰间。
便闻洳羽言语声传来:“今日有些叨扰了,洳羽有些困顿,便准备离去了。”
“我想说之事已结束,我知晓,隆基必定会拦我二人离去,便提前将此信给先生,先生切记,不可观。离去那一日,若是我与他无法离开这洛阳城,且死于乱军之中,那时,望先生将此信给于隆基。”
“至此,便可。”
言罢,径自离去。
无垠望之,唯有微叹气,此刻,夜已深沉。
外界幽静无音,无垠叹息之声便显得有些异样。
无垠触摸怀中信封,自那舍中走去,有些疲惫,身形摇晃,摇摇欲坠之姿。
自那棉絮之中,和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