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手上的伤口一点不见好,反而化脓了。
妈妈用听来的偏方给我治手,擦去脓血,敷上偏方里的什么东西。
多种偏方都用了,仍没见好的迹象。
不知道去医院看看,也没想过去医院。
手背烂了一冬天了,妈妈怕冻着,特意做个毛皮指套,套在受伤的手指手背,留出好的手指还可用。
家里没有卫生的纱布,就用旧布条每天擦换,手背肿的像小馒头。
快过年了,我一点心情没有,也无法帮妈妈干活。
这天郭大娘又带宗强来看我,带来几块饼干,我心烦意乱哭起来,呜呜咽咽地冲着郭大娘说:“是宗强把我手刨坏了,得给我赔,我赖上你们家了,赔我手。”
慈祥善良的郭大娘看着我手烂成那样,心疼而又歉意的说:“怪我怪宗强,赖着我们家吧,我赔你,走,到我家养伤去。”说着就要背我走。
妈妈上前阻拦说:“别耍赖,去人家干什么。”
我固执地说:“就去就去,让他赔我手。”
当时我想这么长时间手也不好,赖上他家就像有个盼头似的。
郭大娘温和地和我妈说:“孩子自己在家,又不能出去玩,憋得慌,我背她到我家玩玩,散散心也许会好些。”
那时候的人们不懂得什么是破伤风,始终没带我去医院,再说穷人家的孩子这点小病哪有去医院看的。
妈妈就认为是伤了筋不易好,我有时觉得浑身不舒服,是不是发烧也不知道,妈妈给我全身推拿按摩一番,果然有效,能好受些。
右手也无法拿筷子吃饭,过年也没有心情玩,整天哭哭啼啼的。
邻居的大婶大娘不知和妈妈说了多少偏方,结果都不见好。
几个月过去,冬去春来积雪融化。
这天又一位大娘和妈妈说:“用大公鸡刚排出的糖稀屎抹上就会好的,偏方治大病,试试呗。”
妈妈半信半疑,看着我的手这么长时间不见好,心急火燎的没办法,有心试试又担心,这么脏的东西能治病吗?
这天早上,妈妈看见我家养的大红公鸡,在鸡棚的白雪上刚排了一滩糖稀屎,褐红色的冒着热气,想取来试试又很犹豫,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用纸把它包回来,给我洗洗伤口就抹上了,我也不知给抹的什么。
这一天我没有再哭再叫手疼,妈妈也特别担心,一会摸摸我发烧了吗?一会问问我手疼的厉害吗?今天妈妈一直哄着我玩,我心情特别好。
到第二天,妈妈怀着忐忑的心情解开我伤口上的布条看看,出乎意料地让妈妈感到惊奇,溃烂潮湿的伤口有些干巴,急问我:“还疼的厉害吗?”
我摇头说:“不太疼了。”
妈妈心想一定是鸡屎管用,放下我的手匆匆出去,又用纸包些褐色的东西回来,把伤口擦洗后抹上了。
就这样连续换了三四次,伤口渐渐地没有脓血了,手背也消肿,手指也能弯曲了。
妈妈看我的伤口一天天好起来,也不哭不闹爱吃饭了,真是喜出望外,和我说:“没想到偏方真治大病,几滩大公鸡屎就把烂了一冬天的手治好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褐红色稀乎乎的东西是大公鸡屎。
不管是什么,我的手终于好了,手指活动仍然灵活,没留下后遗症,只留下一块明显的疤痕。
但手的余痛仍在心里,这个冬天我被疼痛困扰得不想吃不想玩,过年也不快乐,真是一生难忘。过去穷人家的孩子就是和命运抗争长大的。
那锈迹斑斑的镰刀砍的伤口,万一转成破伤风,哪有钱去医院看病,还会有命吗?想想好后怕。
依安小城过年的时候可热闹了,各家商铺门前张灯结彩,白天看花灯猜谜语,晚上灯火辉煌。
街上来自民间各路的秧歌队,一波接一波,手持灯笼,花样颇多。有踩高跷的、跑旱船的、笨乎乎的猪八戒、机灵的孙猴子、滑稽可笑的老媒婆、还有白蛇许仙在逗趣,更有大场面的耍龙灯的、打花辊的、打腰鼓的,街上锣鼓喧天,围观的人们站在街道两旁,像人墙一样水泄不通。
我们小孩挣脱大人的手,在人缝里窜来窜去,想挤到前面看,但是挤不进去看不见,只听喧闹的锣鼓声和高跷队踩的雪地咯吱咯吱声。路边的商铺不断燃放烟花爆竹,整个小城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那时天寒地冻零下二三十度,也挡不住人们过年欢乐的心情。
我小时候爱唱歌跳舞扭秧歌,还挺幽默的。经常表演个小动作惹的大人哈哈大笑。
大约我八九岁那年春节前,街道组织秧歌队,我也不知那来的勇气和兴趣,自己去找领队的要求参加秧歌队,领队的犹豫地看着我,怕我太小经不住劳累,我很自信地说:“我不怕累,你们走到哪我跟到哪。”
领队的觉得秧歌队里有个小孩更活跃,就同意了。
我兴奋地告诉妈妈,妈妈担心我也支持我,给我找了一条花布当腰带,帮我把脸上涂上胭脂,我高高兴兴地和大娘大婶们到街上扭秧歌去了,从街南头到街北头扭一天也不觉累不觉冷,只有兴奋和快乐。
每当我涂胭脂的时候,心中总不能平静,这胭脂是我七奶奶捎来的。
三十年代初七爷爷就带七奶奶离开蓬莱到沈阳定居,七爷爷好像当职员,家中比较有钱,但是一直没有孩子。曾经想跟我爸要个孩子,我爸想把我送他家,那时我已懂事了,爸妈和我商量:“七爷爷家住大城市,他家有钱,去他家能享福。”
我还没听爸妈说完就烦透了,自打从三姨家回来,我就下定决心,永远不离开妈妈,就是累死累活要饭吃也不离开妈妈,外面再好我也不去。
妈妈也舍不得我,我已是妈妈的好帮手了。
爸爸做生意不常在家,外出跑腿、买东西都是我去办,我敢说话、敢办事、买东西会算账花不错钱。
放学后写完作业就看孩子,帮妈妈烧火做饭。在门前的小园子里帮妈妈种菜收菜。妈妈养着猪,我会帮妈妈熬猪食喂猪。妈妈说:“运强,我也离不开你,你爸常不在家,全仗你帮忙了。”
所以爸爸只答应了七爷爷却没有把我送过去。
七奶奶盼我能去,故意讨好我,常给我寄来衣服、胭脂等我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七奶奶的一片好心,也知道他家生活比我家好的多,但是再大的诱惑我也不离开妈妈。
爸爸说:“你总是不去,你七奶奶再不给你捎好东西了。”
我更坚定地说:“不捎就不捎,我不稀要。”
就这样拖了一年多,我就是不去,七奶奶捎来的胭脂也不稀用。
这回过年我去扭秧歌要化妆,心有余悸地打开胭脂盒,一边自己化妆一边想:管他呢,先用了再说。
没有人帮我,自己随意地涂抹一番,不知好不好看,就去了秧歌队。
大娘大婶都很喜欢我,过年期间几乎天天扭秧歌,虽然累点却过得非常开心。
以后我又听爸妈议论说:“七爷爷要爸爸给他过户一个男孩,将来为他养老送终继承他家财产。”
爸爸看二弟还小想把大弟连强过户给他,也是看好他家的财产,就说:“过户给他也没啥不好,反正还是咱家的儿子,他家条件好,让连强去沈阳上学比这里学校好,过不过户的还是姓姜,到最后都是咱的。”
妈妈很不高兴,连强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再好的条件妈妈也不舍得让连强离开一步。
于是说:“咱不稀罕他家的财产,说什么也不让儿子离开我。”
在妈妈的反对下交易没成,谁也没有离开妈妈。
七奶奶他们仍在惦记我们,知道我爸爸养这一家六口不容易,常捎些钱来,他家的旧衣服也捎来不少,虽说是旧的,但料子好,有毛呢的、绸缎的、真丝的,有西装、羊毛衫等,有时还捎些新布来。
妈妈心灵手巧,那些旧西装爸爸不穿就都给我们改衣服了,有的改成小大衣,有的下角料做坎肩,一点不浪费。
因为料子好,改出来的衣服穿上飒爽英姿的,很精神。我们都爱穿。
我们虽然都没去七奶奶家,还是很感激他家,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给我们很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