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大院的西侧是评剧院,路对面是电影院,这里是我小时候很渴望的地方,只因没钱我家从来没看过电影和戏。
大弟弟比较乖常让转运看着,我看二弟,我们有时一块玩,有时各玩各的,有时一块去戏园后院趴窗户看演员化妆、隔墙听戏、看热闹。
有时我愿背二弟去电影院门前玩,不知道电影是啥样,但可以看见橱窗里张贴的电影海报。
这里每晚演三场电影,在电影放映之前和中场时间都放音乐,是很好听的轻音乐,有春江花月夜、梅花三弄、彩云追月、步步高等,高音喇叭放出来的,在我家都能听见。
音乐悠扬婉转动听,渐渐熟悉了这些音乐,有时自己不由自主地哼哼起这些音乐,留下很深印象,到现在老了,这几只动听的曲子仍在耳边缭绕,还学会用钢琴弹这些曲子。
常在电影院门口玩,也遇到过麻烦。
有一天晚饭后,我背着二弟连明在电影院门前看海报,走过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笑嘻嘻地拍拍我说:“我看你经常来看广告,不如进去看看电影,我买好票了,跟我进去吧。”
说着就拉着我的胳膊往里走,我抬头看看,这不是住在我们大院前排房的刘大叔吗?
我很想看电影,就慢慢地跟他走着,心里很纳闷:我虽然认识他,可从来没来往,他为什么领我去看电影呢?
我忽然想起妈妈的话:有拍花的骗小孩……心中立刻紧张起来,就像妈妈在身边不停地说:有拍花的有拍花的,我停住脚步想到不能跟他去,他一定不怀好意,就说:“我不去看电影,我要回家。”
那人抓的我更紧不松手,我越发害怕地一边挣脱一边大声嚷着:“我不去看电影,我要回家。”
我声音很大,电影院门前的人都转过脸看,有人向我这走来,那人看情况不妙,松开手说了句:“不看拉倒。”一转眼就溜了。
吓得我赶快背弟弟回家。
回到家忐忑不安地和爸妈说了这事,爸爸说:“这人是个流氓,离他远点。”
妈妈也嘱咐说:“天黑就回家,不能太晚。”
妈妈抱过去连明又说:“幸亏你没上勾,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妈妈的话激起爸爸的愤怒,正坐在椅子上的爸爸腾地站起来,气愤地说:“明天我找他去,敢对我闺女下手,反了他了,他算什么玩艺。”
妈妈把爸爸推回椅子按下说:“算了,找他就得打架,反正他也没对咱闺女怎么样,让他一嚷嚷反而不好。”
爸爸气乎乎地坐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我吓的躲到外屋听,心想:我是有主意的,再想看电影也不会跟陌生人去。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惹事了?胆怯地偷眼看着爸爸会不会朝我发火?
见妈妈安抚了爸爸,我才悄悄地溜到屋里拿起课本假装看书。
我更佩服爸爸的勇气,有爸爸保护我很自豪。
好几天我没有再背弟弟去电影院,在家和弟弟玩的时候,还很专注地听电影院放出的乐曲,随着哼哼起来。
夏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晚,吃完饭后,闲着无聊,不知不觉地又被电影院放出的乐曲吸引去了,背着连明又到电影院门前看电影海报、听音乐。
电影院的北邻是冰糕厂,里面有机器不停的隆隆声,叮当、噼啪的操作声,时时飘出清凉香甜的冰糕味。
冰糕厂门前的下水道大沟上盖着木板,从板缝那能看见从屋里伸出长长的铁管,不断地往外流着清凉凉的水。
那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水,看着清凉凉的水还闻到一股香甜味,认为这么好的冰棍水不是白白地流掉了?
就在板缝的缺口处用手接了一把,水冰凉扎手,放到嘴边尝尝,我兴奋地说:“甜甜的冰棍味,冰棍味。”弟弟嚷着:“我也喝我也喝。”
我又接一把给弟弟喝,再接一把自己喝。
我们平时很少吃冰棍,有时一年也没吃个冰棍,喝点这样的冰棍水很知足。
回家喜悦地告诉妈妈,那里有冰棍水。
妈妈看着我眉飞色舞的说着,琢磨着说:“那可能是冰糕厂流出的下水吧?太脏了不能喝,会拉肚子的。”
我不理解地说:“很清凉一点不脏。”
妈妈点一下我的头说:“你懂什么,看着清凉就不脏了?下水道里啥都有,以后不准喝了。”
听妈妈的话我也觉得很脏,我小时候很爱干净的,再走到冰糕厂那里,不想再喝了,连明还会说:“大姐我渴想喝水。”
我告诉他:“没听妈妈说吗?这水脏,喝了会拉肚子的。”领他走开,可弟弟还恋恋不舍地望着那清凉的水,扭着头跟我慢慢走。
儿心只有父母知,妈妈知道我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看电影看戏,只因家中没钱无法满足孩子的心愿。
这天邻居张婶和妈妈说:“从外地来了一班唱蹦蹦戏的(二人转),在前面大车店演出,票才二角钱,便宜去看吧。”
妈妈笑笑说:“我不爱看戏。”想了一会又说:“你领运强去看吧,她爱看戏。”
张婶说:“下午两点的,小孩票可能一角钱。”
有上次电影院门前的事让妈妈心有余悸,又警惕地嘱咐张婶:“你可领着运强,我不放心。”
妈妈告诉我去看戏的好消息,我喜出望外的蹦起来,盼着时间快到。
下午张婶来叫我,我兴奋地背起二弟就跟张婶走,妈妈赶快拉住我说:“还没拿钱呢。”
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扒拉着,找出两张一角钱给我说:“拿两角钱吧,别再钱不够看不成戏。”
我诧异地看着妈妈,小孩不是一角钱吗?竟给我两角钱。
我接过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妈妈的身上流到我的心田,暖暖的甜甜的。
大车店在我家南面不远处,东北的大车店就是客栈,客房是一排长长的屋子,屋内有南北两面长长的火炕。
大车店白天闲着,戏班子就在这个时间租房唱戏。
张婶带我走进大车店的客房,门口有一个把门的卖票,小孩就是一角钱,他看我背着孩子,也不管背的孩子有多大,硬是要两角钱,为了看成戏,我很不情愿地给了他两角钱。
在南北炕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戏台子是借南北炕之间的空间用木板连接搭成戏台。
等了一会开场了,咚咚咚当当当,锣鼓喧天,震得耳朵发怵,心烦意乱,敲了好一阵出来两个演员,一男一女浓妆艳抹,唱腔阴阳怪调,动作猥琐下流。
我虽然爱看戏,但这么令人厌恶的戏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望望张婶,她笑哈哈地望着舞台,根本没注意我的烦躁,好像很感兴趣。
我不愿打扰她的兴致,轻轻推她一下:“我不看了,要回家。”
张婶说:“都花钱了还不等看完再走?”她一心看戏顾不得说话,摆摆手说:“走吧,小心点小心点。”
我背着二弟往外走,走到屋门口,有个把门的问干什么去?我说“回家。”
“不行,看完了再走。”
我想这是什么意思?不让进还不让出吗?
我往前走一步说:“我不看了回家还不行吗?”
把门的横纹肌紧起一条沟,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说:“不行。”
我琢磨得想个办法,忽然用背着弟弟的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弟弟哇地一下哭了,我又捏再捏,弟弟疼的大声哭起来了。
观众都扭头看,戏台也静了一下,把门的有点慌了,一把把我拉出门外:“快走快走,别捣乱。”
我得意的不得了,就像取得什么胜利似的。
走出大车店,把弟弟放下,心疼地给二弟擦擦眼泪,哄着说:“咱俩不演戏,把门的不让出来,姐姐捏疼你了,你打姐姐。”
说着拿起弟弟的手就往我脸上拍,拍了两下弟弟笑起来了,弟弟很懂事,知道姐姐不是真想掐他。
我问:“你原谅姐姐了?”弟弟点点头。
我喜欢地把弟弟抱起来往家走,戏台的余音还在耳边响着。
以后才知道蹦蹦戏就是早期的二人转,当时没留下好印象,至今一听二人转就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