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以期望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并没着急要我们作出决定，而是非常自信地允许我们现场进行讨论，实在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大家也毫不客气地讨论起来，整个包厢充斥七嘴八舌的意见交流，爆发的音浪似乎随时都可以将包厢冲塌。

吴总一时也没离开的想法，一开始大家基本都持否定的态度，即便有极端否定者，也碍于吴总在场的原因，没有说出特别难听的话。看着我们一时确定不了明确的态度，吴总将三个主持人和王经理四个人私下带离了的包厢。

趁着吴总离开的间隙，我们再也忍不住内心压抑的不满了。我向周围的几个同事，将这段时间的疑虑全不说了出来，从上次安排的只宣传公司没有任何产品的业务拓展，现在拖了将近一个月的工资，一直到如今又要我们自己支付自己的工资，明显就是一个骗局。

从一开始到现在只说了业务是农副产品销售，可现在连个产品影子都没看见。让我们掏钱给公司投资，只说为了应对危机，又不说这钱的去向。开公司让员工出资养活公司，很明显的空手套白狼的游戏，而且套的还是自己员工。

我也很明确的表示，自己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出来花钱的，现在生活都在举债，没有钱去进行所谓的投资。我只能根据自己的了解的信息推测，说的话有人认同，也有人质疑，只说着再看看情况。

现场中有和我一样愿意分析的人，更多是凭着感性的认知，释放着自己情绪的人，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往往理性会被感性所压制。不多时整个包厢里，只剩下了情绪发泄的叫骂声。骂着吴总是个天杀的骗子，抱怨老板是头蠢猪，诅咒公司迟早要完。

这次被吴总带出去的人，也长时间没能回归，大家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叫骂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吴总带着王经理四个人走进了包厢。吴总对于难听的言语充耳不闻，大家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气概，只是现场一下落入沉寂。

在充满了肃杀，又充满滑稽的氛围中，吴总不再如之前一般激 情四射，拿着话筒神情激动地慷慨陈词。

这一次只是站在众人前，淡淡说：“大家愿不愿和公司共渡难关，真正的加入公司，和我们同仇敌忾渡过眼前的难关，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大家的手中，我们不做任何的强求。不过，大家也放心，只要有我在大家的工资一份不少，都会发给大家，公司有这个实力。要不要真正加入公司，给大家三天时间考虑。真正加入公司的好处，我给王经理他们四个说的很详细，剩下的工作由他们安排。”

说罢，吴总将现场的领导权重新交到了王经理的手中，嘱咐王经理将他们的刚才的会议精神传达到位。安排后一切，临走前的吴总又故作高深，向众人说道，“大家是想做将军，还是想做士兵，都在大家的一念之间。”言罢，就像一个绝世高手，刚刚完成一件惊天泣地的壮举，用睥睨天下的眼神看着被他拯救的我们。走时敛尽平日里的媚态，一幅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气势。

“装，真他妈能装，明明一个畜生，还在那装人，装清高！”包厢的房门还没完全关上，叫骂的声音已经响彻了包厢，好在吴总没有杀个回马枪。这样的回应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包厢再一次沸腾起来，不是欢呼而是失望的绝响。

为了人群恢复到理性，王经理赶忙制止了众口不一的朗声谩骂。准备将吴总说给他们的会议精神传达给我们，可眼前的混乱打破了他平静的思绪，只得舒缓一番再做进行。

可能是因为对于吴总的承诺不是完全接受的原因，王经理只是说关于出钱投资的决定完全有由自己，谁也不能强制要求我们。金额由一千块起步不上不封顶，因为大家都是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年轻人，没有任何的投资经验，我们在这里讨论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大家要是有意向，也可以咨询家里有投资经验的人，或者自己的朋友。

对于王经理这样不偏不倚的解说，大家即没有支持也没有发对，只是觉得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向，纷纷表示可以尝试一下王经理的提议。

在王经理说完之后，大家又开始交头接耳，有些家里有做生意的亲戚的同事，因为王经理的提醒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将自己的亲戚当做资本开始炫耀起来，听着别人的身世，我们这些没有加过世面的人，非常配合的发出惊叹，并投去羡慕的眼光，心里做着自己也是个富二代的假设。身为这次筹资任务，被吴总器重对象之一的主持人甲变得不淡定了。

主持人甲拿起茶几上的话筒，开始说：“大家先不要着急交流了，我再给补充一下吴总的意思。我要强调一下，吴总今天说的不止这些，经理刚才告诉大家的不是太全面。吴总不止说了我们可以出钱投资给公司，只要出了钱就是公司的股东，就可以直接进入公司的管理层，成为管理人员行使管理权，而且即便投了钱不想在公司上班，公司的分红也会一毛不少的拿到，完全可以躺着挣钱了，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呢？”

说完长篇大论的主持人甲，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接着说：“吴总也知道大家是刚出社会，自己没有什么钱，可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刚才王经理不是说了，大家可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我想家里人也会同意。我之前上班的公司里的人，经常说‘宁可苦一阵子，也不愿苦一辈子’，这次公司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吴总建议我们可以向家里借钱，问家里借点钱帮公司渡过难关，到时候和公司一起分红，把钱实实在在交到父母的手中，父母一定会高兴，然后风风光光回家，谁还敢看不起我们。你们说是不是？”

在主持人甲说完自己的劝解词令，我心里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怒气，指着主持人甲质疑道，“你这么说，吴总已经将主意打到了我们家里人身上了呗。”

没有给主持人甲回答的时间，我又张口说道，“既然你说让我们掏钱，帮公司渡过难关，那吴总有没有给你说过，我们掏的钱要怎么花，钱又要花在什么地方？你只说我们投了钱就一定能挣到钱，完了和公司一起拿分红，可钱怎么挣，你亲爱的吴总有没有告诉你？”

主持人听到我的质疑，先是一脸惊诧，有些紧张地辩解道，“怎么挣钱，你来公司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吗？不是早告诉你，肯定是通过卖农副产品挣钱，这还用我说？我们这次投的钱，一方面是用来发工资，一方面肯定是用来为公司进货了。”

对于主持人的辩解我不可置否得发问道，“你还知道我们的工资还没发呀？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发工资，你觉得合理吗？还有我们投的钱是用来进货，是吴总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当然的？”

主持人甲着急的说到，“这还用想吗？钱不用来进货，用来干吗？现在的时间段，不就是当初定的业务开展的时间吗？”

我依旧没有退让，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业务开展的阶段，公司有了危机就应该员工出钱渡过，这是什么道理？吴总和老板早干嘛去了？就算这次我们出钱帮公司渡过危机，可要是这次没挣到钱，之后是不是又得我们掏钱。公司一直让我们挣不到钱，而且把我们绑在这条破船上下不去，只要出了状况就在我们身上找补救，这做法不就是竭泽而渔吗？”

说到这里主持人甲失去了开始的耐心，带着愠怒说：“有句话叫‘不要让别人的梦想死在自己的嘴里’，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你自己不求上进，还要把别人拉下水。”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变态，看到别人的气急败坏总有一些激动，讥讽着说：“你连自己的钱用来干什么，公司将来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你把这些叫梦想，你的梦想是春秋大梦吧！”我的话一说出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也让主持人甲陷入尴尬面露难色。

一个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在纷繁的世界中，奋力拼搏希望得到别人认可的同时，还在苦寻着机会博出位的人，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别人说的一无是处，主持人甲似乎失去了理智，但又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涨红着脸愤愤说了一句，“张禄，你就是这群人最无可救药的一个。”

说完将目光投向一旁，那个为了满足虚荣，用学费当做资本进行投资，葬送了整个大学生活的主持人乙，想在她那里获得一丝帮助，但主持人乙却是两眼无光的沉思着。

面对已经失去和谐的气氛，主持人丙只好出来解围。明知现在的局面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主持人丙淡淡地说：“从我自己的经历，我知道赚钱是件很难的事，至于要不要出钱，大家可以根据经理的提议，多做一下咨询再做决定，现在这个情况谁也说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们还是再看看后，决定要不要掏钱投资。”

在经历了我和主持人甲的口水战后，大家又进入到了一个无果的讨论环节，包厢中的嗡嗡声一直持续到下班。第二天一大早，吴总带着一个新员工走进了包厢，吴总大声介绍着新员工已经成为了公司的股东，现在出任公司的市场总监一职，今天早上的晨课有他带领我们进行，同时要求王经理四个人，配合提供相应的帮助，让他将晨课内容顺利进行下去。

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晨课内容了，碍于吴总的淫威又不得不做，口号喊的像是在送吴总上路，肢体接触的环节也直接被王经理忽略。做完晨课吴总邀请新股东为我们做点评，新股东毫不客气表示对我们的表现很不满意，当着我们的面训斥王经理，说王经理的管理不当，只因对我们太仁慈，王经理也没有做声。

耍完威风的新股东，想留在包厢里，等大家说奉承的话语，可漫长的等待，得来只是大家的置若罔闻，看着闲聊的人群，只好和吴总在无人问津中，离开包厢。不过这次新股东的示威行动，让我们对这次的筹资，产生不同的想法。

从一开始大多数人坚持的不可行，转变成了少部分人坚持不可行，大多数依然持守望的中立态度。同主持人甲这种绝对拥护派，互相之间的争吵也变得多了起来。可无论怎么争吵，也改变不了大家都没钱的事实。在第三天的时候，主持人甲已经说服了七个人决定成为公司的新股东。

有人决定成为新股东的消息，刚由主持人甲宣布后，吴总就来到包厢中，却没有人承认消息由谁放出。得知自己的工作初见成效，进门就是各种承诺，向愿意掏钱的同事保证公司这次一定会挣到钱，到时候大家可以直接翻身，今年最起码能赚个小二十万。

一个小小的投资就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语，使得现场不少的人心潮澎湃。为了能够更好的刺激到大家躁动的发财梦，吴总趁热打铁决定让愿意掏钱的人明天就花钱晋级。

面对这如今花钱就可以晋级的机会，让曾经一帮心直口快的年轻人，变得现在各怀心思，甚至因为私交的原因，分成的好多小团体，在公司中相互攻伐，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理喻又显得荒唐无聊。下班后，我在自己的出租屋内写好了辞职信，打算明天上班就辞职。

第二天到包厢中的时候，发现包厢没有了往日的拥挤，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询问后才得知，今天去办公区的不止那七个人，还有王经理和四个主持人也被叫了过去，跟随着的还有几个对掏钱一事，思想有所动摇的同事。

原本打算先找王经理，现在只能一起会见各位领导了。到了办公室这边，屋子里的人还挺多，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新面孔。看着进屋的我，吴总以为我也要为公司掏钱，热情地向我迎了过了，开心地向别人说：“看吧，连张禄都支持，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我作为这次投资计划，最坚定的反对者，公司早已人尽皆知，吴总知道我的想法，对今天我的突然到访，也觉得惊讶。吴总说完转向我，说：“张禄，你打算投资多少？”我平静地说：“我不是来交钱的，我是来辞职的。”我的回答打破了这喜悦的场景，我的行为也和这场景格格不入。

吴总脸上的笑容逐渐失去，因我打断喜悦的氛围变得不快，为维护公司和自己的尊严，吴总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好好地干嘛辞职呢？我们这么多帅哥美女陪着你上班，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现在业务一开，每个月挣个万八千，你还有什么借口离开呢？”

可能是因为决定要离开，也没必要表现得谦卑，我直言说：“一千八的工资都欠着不发，还说什么挣万八千。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公司的业务是什么，你拿什么给我信心，让我继续留在公司，靠天天喊口号吗？”

吴总可能没想到我会反问他，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提升了声调说：“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不是给你说了嘛，公司现在遇上困难了，希望你们能帮公司，一起渡过困难，你不愿意就算了，不停地揪着工资不发，是什么意思？”

面对吴总答非所问的辩解，我有些气血上头，还是维持了一点理性，朗声说道，“你让我懂感恩，我觉得我对公司最大的感恩，就是干好自己的工作，我只是一个销售，我只要开展好自己的业务就可以了，你告诉我公司的业务是什么？”

吴总被我的咄咄逼人彻底激怒了，怒吼道，“我们的业务就是卖农副产品，现在货就在公司，给你分一些枸杞，你拿上一颗一颗去买。”听到这里我变得愤怒，开骂道，“你他妈就是个无赖，你买枸杞是一颗一颗买的，你的枸杞是金子做的吗？”

吴总这次直接丧失了理性，由之前的辩解，转变成对我的人身攻击，大喊大叫着说：“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你刚来就参加了公司的培训。大师给你培训了什么你都忘了，连大师的话你都不听，你想干什么？你这样的纯粹就是那什么木，不能去修饰。”

看着吴总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有了些许欣喜，更多是对吴总的嘲笑，也让我平静了下来，讥讽着说：“你是不是小学都还没毕业，那叫朽木不可雕也，后面还有一句是，粪土之墙不可垢也。”听到我的说辞，办公室里的人竟笑出了声，吴总直接被气得跳脚。

吴总大叫着说：“我看过的书能把你烧死。”此时吴总的样子像极了泼妇骂街，喊完这句话还想说什么，却被我直接打断。

我大喊道，“就你也敢说看过书，你看的都是无字天书吧。你知道读书是为了干什么吗？读书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白痴骗了，还觉得自己受教了，你他妈好自为之吧。”

看着吴总在争吵中落下风，呆霸老板也及时出现制止。埋怨我应该好说话，就是辞职也应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这样剑拔弩张的成何体统，我一时也说得语塞。

好在呆霸老板并没有胡搅蛮缠，也答应会结清我的工资，不过要等他忙完这段时间，他主动联系我。再和老板吵肯定得不偿失，只好先答应下来。

回头来看，我和这家公司的决裂似乎是注定的一般，从一开始听苟大师讲那些说着有理实则无用的废话，KTV包厢里每天喊着廉价的口号，每天在清醒中做着黄粱美梦，到现在让我们自掏腰包为发自己工资。而我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份站在地面上，通过自己劳动获得一份收入的工作，我们的出发点就不一致，分道扬镳也是必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