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开一树,佳人佩一枝。
三月三日,游春之时。
兰陵的每一树梨花之下,都有红裙佳人倚树而立,笑靥如花,似与梨花争春。
有文人墨客,于花树下饮酒赋诗,末了泼酒浇花,却道:“为梨花洗妆。”
又有花木商人,带苞之时就满树系铃,驱赶鸟雀。如今银红满枝,一路叫卖。仕女斗花,花枝满头,奇者多者为胜。
娇娇袅袅,满目飘香。
那些豪富之家,女眷车马之前,更有各式杂耍歌舞开路,引得游人声声叫好,步步跟随。
萧鉴尘亦跟着游人一边看戏,一边喝彩。
只见一个“顶竿”的杂耍戏人,头覆一帽,帽上一根长达两丈的十字竹竿,腾挪翻越,这竹竿就是不掉。又有三个小童,沿杆而上,在十字竿顶筋斗倒立,敏捷得就像成了精的猴儿,让众人叫好不绝。
萧鉴尘一边喝彩,一边抛掷了一把铜钱,他本就潇洒过人,这一路不知粘住了多少人的眼光,接了多少花儿,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时。
他的发上插着一支金穗,多情的少女在他面前佯装磕碰,含羞低头,都没有得到那支金穗。
直到远方清歌传来,这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突然就失了魂。
他的脸上半是欣喜半是焦急,往游人堆中挤去。沿路多少石榴红裙,都非他所想。金穗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可歌台上的女子,却非他的梦中情人。
不过声音相似而已。
萧鉴尘顿觉春光一尺尺褪去,粉红雪白,欢声笑语,都化为了灰色。
他在短短数月间,突然遇到了一生挚爱,又遇到了一生之友。
然后又失去了。
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他们都安好。
惟愿他们从今安好,哪怕不能共这一尺春光。
正想着,一辆油壁车过,车帘微开,又有一个琼花花球扔了过来。
这时节哪有什么琼花,细细看时,却原来是小朵梨花花瓣拼成的,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心灵手巧。
萧鉴尘一笑,信手拈出一片花瓣,细嗅香味,便分开人群,追寻而去。
旁人一阵艳羡,更有甚者,直接起哄,这不就是才子佳人的神话偶遇么?
油壁车缓缓驶离人群,一阵羯鼓声传来,众人熙熙闹闹,都冲着那美艳的歌舞妓过去了。
萧鉴尘方登上车,就听得外头鼓彩声动人心,不由得怨道:“人人都去看美女,就我得关车里。”
林君似乎完全没听到一般,依旧逗弄着盘在食指上的顶珠,悠悠道:“你想去看也可以。”
萧鉴尘哼地一声,把手往林君面前一伸,奸笑道:“自古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哄我上了车,说吧,准备给我多少好处。”
林君终于放下了顶珠,莞尔道:“那可巧了,出门急忘了带钱,正想找个人蹭下衣食住行各色费用,要不到你家?”
萧鉴尘连忙收回了手,道声晦气:“无赖!你咋不忘了带自己呢?”
林君也不多话,直接叫声:“老宋,往名武山庄。”
车夫应声:“好嘞!”扬鞭策马,马蹄儿得得而响,和林君一唱一和一般。
萧鉴尘捶胸顿足。
但萧鉴尘就是萧鉴尘,脸皮比城墙还厚。下一秒就一屁股坐在了林君旁边,吓得顶珠扬头吐信,挤得林君往右边挪了挪。
林君涵养极好,只是微微嘲道:“我们有这么亲近吗?”
“怎么没有?”萧鉴尘气鼓鼓地驳道:“我都不知道有多少问题想问你,可真见到了,却只问得出一句——你还好吗?”
“好。”林君的回答依旧简短,可是目光中分明多了几分感动,道:“我也是…这里人多口杂,到得你家,我们再一叙别情吧。”
萧鉴尘的嘴巴如被一个鸡蛋塞住,说起来,他最佩服的,就是此人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唯理性至上,换句话说,他说的萧鉴尘根本无法反驳。
于是萧鉴尘只能悻悻坐下,但他很快又发现了新的点,他第一次见到带角的蛇,顶珠看起来又人畜无伤,于是萧鉴尘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它,道:“你们魔教都养蛇吗?”
林君愣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便实诚地道:“只有用毒的,才养毒虫。”
萧鉴尘道:“它有毒?”
“对啊。”林君点点头,道:“而且全身都有,你看看你的手指,是不是肿起来了?”
这主人居然和他的宠物一样,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
“啊啊啊啊!”一路只剩下萧鉴尘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