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年终大议述职,你真的不去?”
凌晨天色刚刚泛白,李恪出现在长安城最大的老兵店铺里面,秦怀玉站在他身边说道。
“就算你现在被调离了丝路,可这一年丝路的一切,也都是大哥你在主持,今天朝堂之上,就必须有大哥你的一个位置!”
“大哥你应该去接受这份荣耀的,谁都不能指责什么!”
秦怀玉话里话外,对李恪不去参加述职大议感到遗憾,同时也对某些人充满了愤怒。
魏叔玉笑着说道:“怀玉,大哥会在乎这些吗?无论大哥站与不站在朝堂之上,接受与不接受这份荣耀。丝路的一切荣耀,永远少不了大哥!”
“因为大哥是现在这种盛况的奠基者!真的有一天人们忘记了,丝路忘记了大哥,那么也就是丝路衰败的开始!”
“连奠基人都能忘记,想来那个时候,人们也忘记了丝路的规矩。”
“大哥,今年的财税到底有多少呢?你真不知道?”程处默抓耳挠腮好奇的询问道。
李恪好笑道:“回来之后,你们整天都在我身边,我要是知道了,你们能不知道?”
“不要管这些事情了,准备准备,这是棉花制品的第一次销售,我对这东西寄予厚望呢,朝堂的事情不管咱们,以后丝路也与我们无关。”
大家开始忙碌准备开张的时候。
魏叔玉说道:“大哥,长孙冲的信你收到了吧,田赋改商赋,商贾贡献,商贾的钱从来就不好拿的!”
“我可以肯定,益州的商贾给他裴承先贡献多少,都会从百姓手中成倍拿回来的。”
李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说道:“裴承先也算有才能,可惜只会当官,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会当官的人!”
魏叔玉听得懂大哥话中的意思。
会当官。
官字两张嘴,田赋改商赋被裴承先展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政绩,媚上欺下。
巧舌如簧,曲解朝廷的政令规矩。
年纪轻轻,种种表现,圆滑老道,可不是会当官嘛!
于此同时。
太极殿。
“陛下,年内姑臧城以东区域,在陇右军府段将军的配合之下,山头匪患已经彻底被清缴,来年我们会继续往西,横推碾压的方式,横扫姑臧以西至玉门关范围内的绿林山头。”
“今年一年,整个河西地区,田赋与商赋总计累积财税一百三十万贯!”
嘶!
当岑文本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朝堂上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增加了五十万贯?”
“这岂不是说丝路富得流油?”
“今年一百三十万贯,明年岂不是要达到一百八十万贯?”
“未必,别忘了,恪殿下走了!”
……
吵吵的议论中,不知是谁提到了李恪,声音顿时消失。
仿佛这个名字成为了一种忌讳似的。
李世民看着中间空着的位置,原本那个位置是李恪站着的。
为了低调,自从惩处的圣旨下达后,他这个混球儿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甚至入宫也只是去后宫。
他都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本以为今天是一个属于他的荣耀日子,也是最后荣耀的日子,他会出现。
可那混球倒是看得开!
据王德汇报,早早地就去了老兵店铺,要兜售那种棉花制品。
‘这是对对手的无视,别人将他身上这份荣耀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可笑的是,这些人却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
李世民瞥了眼温彦博、长孙无忌以及朝中的关陇系朝官,眼底闪过一抹讥讽之色。
殿内忽然诡异的安静,让李世民回过神,他看着岑文本,瞬间了然。
只要丝路一日繁荣,这颗明珠只要一日闪耀光辉,他那个混球儿子的影子永远伴随着荣耀的光芒,总是会无时无刻地出现的。
想到这里,李世民顿时释然了。
他开口询问道:“岑文本,你杀人的本事不错,现在都多了一个岑杀神的称号,你治理丝路的本事如何?丝路能不能持续保持繁荣?如果不能,朕决不轻饶你!”
“只要朝廷不乱命更改殿下给丝路打好的规矩,开拓臣不敢保证,臣却带来了丝路所有官员的一份承诺书。”
“臣等向中枢,向陛下保证,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守成者,原本如果殿下能够留在丝路,保持丝路未来百年持续繁荣,不过殿下离开了,雍州上下多少有些不自信,咬咬牙,打个折扣,保证丝路五十年持续繁荣。”
温彦博看着侃侃而谈的岑文本,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岑文本这个该死的恪党大头目,说来说去,意思就一个,凸显李恪!
紧接着,以长孙无忌、温彦博、王珪等人看着岑文本举着的折子,脸色就变了变。
这是陇右上下对朝廷的承诺。
可同样折射出另一面,陇右上下已经完全接受了李恪服务型官府的理念。
某种程度上,这是承诺,可也是陇右上下对这次事件的主谋们的一次宣誓反击。
瞧吧,你们眼红陇右,担心服务型官府,所以你们处心积虑调走了恪殿下,陇右爷们儿没孬种,殿下走了,我们最次也要当个守成的人,保证陇右持续繁荣!
房杜二人看着温彦博等人难堪的脸色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快,给朕呈上来!”
李世民很想看看这是真是假!
王德匆匆下去带着这份承诺书返回。
李世民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承诺,以及后面的签名和手指印,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眼神余光不由往空着的那个位置看了眼。
真正能够征服人心的绝对不是私利。
私利只能是一小撮人形成的一个个小圈圈,绝对无法得到大多数人的人心。
陇右的百姓肯定是心向那个混球的。
陇右士族出身的官员、士族之家,他们的确接受了混球开发丝路的好,分享了好。
但是让这些士族人能够在他都离开了,还做出这种承诺。
那就绝对不是利能做到的。
天下为公,大道至正!
根本原因还是他那个混球儿子身上那股子天下为公,大道至正折服了这些人。
只有征服人心者,将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才能协调好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开创大唐江山的千古绝响的盛世!
李世民知道他无法开创这种盛世,从他染着血登上这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他这一生就永远有着缺陷,就注定做不到天下为公,大道至正。
陇右士族对他儿子离开的举动,让他看到,他做不到,他李世民选定的继承人可以。
这份承诺书,越发坚定了他的自信!
啪!
李世民双手猛地合上折子,意气风发道:“好,你们陇右上下有这份决心,有这份自信,朕也不是小气之人,肚量也还是有的,朕也向你们承诺,唐律范围内,朝廷绝对不会对丝路经济带乱指挥,乱命!”
“臣谢陛下!”
岑文本跪下叩首拜谢,声音铿锵,同样意气风发。
“陛下,最后要述职的是益州了。”温彦博提醒道。
裴承先当即横跨而出,郑重作揖:“臣益州别驾,拜见陛下,去年一年,益州总计财税收入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去年不是说二十万贯吗?”
“益州的长势很快嘛,未来不是没有可能超越丝路。”
“就增长速度,益州其实已经超过丝路了。”
……
议论声旋即响起。
尽管知道这其中很多人是关陇系为自己造势,裴承先还是十分的激荡澎湃,面露矜持的笑容。
“陛下,臣要弹劾益州別驾裴承先!”就在所有人惊讶议论的时候,魏征忽然站出来大声说道。
不知多少人把愤怒的眼神落在魏征身上。
“益州别驾裴承先,擅自改田赋为商赋,二十税一变十税一,增重了百姓负担,还以什么苎麻为商贾行为,百姓种植苎麻,也就不是寻常百姓,是商贾行为下的经营性新农人,这解释臣看来就是巧言令色,裴别驾很会当官!欺上媚下,年纪轻轻便如此,将来一定是个奸佞之徒。”
“陛下如不严厉惩处,扼杀这股歪风邪气,陛下您就是好大喜功,与民争利的昏庸之君!”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魏征也是要为李恪打抱不平,可当魏征连皇帝都骂了,众人明白,魏征是又‘犯病’了。
不过长孙无忌和温彦博相视一笑,是冷笑。
裴承先从怀中掏出一块四四方方厚厚的白绸缎,高高举起,看着魏征说道:“魏大人,这是益州百姓的万民书,益州百姓感念朝廷为他们谋的新出路,让他们因此日子变好了,生活变好了,主动愿意将二十税一的田赋,改为十税一的商赋!”
“陛下,臣入益州,益州刚遭大灾,臣年轻,但位卑而不敢忘国忧,臣绝不是奸佞小人,请陛下明鉴!”
裴承先跪下,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绸缎。
温彦博走过去,拿起裴承先手中的绸缎,对李世民请示道:“陛下是不是打开看看?”
“准了!”
温彦博和长孙无忌当着众朝臣的面,展开绸缎。
绸缎上的确是一封万民书,还有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指印。
“无耻!”魏征面色潮红,愤而怒道。
“魏大人,百姓的万民书是无耻,陇右上下的承诺书是不是也无耻,岑文本等一干陇右官员,是不是也是为了讨好陛下呢?”立刻有人抓住两件事情进行类比。
“你!”
“好了。”李世民阻止魏征,说道:“魏爱卿是调查不明,不过倒也让我们大家知道了裴爱卿这位忠臣不是吗?”
“裴爱卿,要继续努力。”
“臣定当严格要求自己!”裴承先大声道。
退朝后。
房杜二人结伴走出。
房玄龄冷笑道:“又是一个会做官的,天下百姓有几个识字的,所谓的万民书,就是个笑话!”
“可惜了,纵使知道这份万民书是假的,裴承先也有各种借口解释,让假的变成真的,一个百姓说,先生代笔就可以说得通了。”杜如晦摇了摇头。
他们在这官场什么风风雨雨没有见过,万民书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一样都是年轻人,用皇后的话说,都是彩虹少年郎,同样都是有才干之人,一个却只会做官,忘了做官要先立人,想追上丝路的繁华难?他能为关陇系盯住堵住岭南就不错了。”
……
“卖报卖报,最新关陇报,益州经历大旱,去年财税三十万贯!”
“超出益州别驾承诺的二十万贯一半!”
“益州别驾承诺,未来一定将益州打造成朝廷的税赋重地!”
……
啪!
李世民看了关陇报的内容后,把手中报纸重重拍在案牍上。
冷笑道:“好一个会做官的年轻人,连魏征都给算计了。”
“怕不是其实是给恪儿准备的吧,可惜他没有猜到,恪儿根本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长孙无垢把茶杯递到丈夫面前,笑着说道。
“跳梁小丑!”李世民冷哼骂了一句。
紧接着询问王德:“王德,李恪的老兵店铺生意怎么样?”
“老奴这就去打听。”
热闹的店铺内,李恪放下手中关陇报,不屑摇了摇头。
“听说人家还给大哥你挖了一个坑,可惜大哥你没去,把我爹给埋了。”魏叔玉也放下报纸,笑着说道。
噗!
旁边喝茶看报,或者喝茶盯着外面生意的兄弟们听到这话,口中茶水喷出。
哈哈……
随即,店铺里边有大笑声传出。
购买棉衣棉服棉花的百姓听到里面的笑声,也都不由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