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衙门。
别驾,晚宴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请吴王等人赴宴。
许敬宗进入府衙大堂,回禀道。
裴承先放下手中折子,起身笑着询问道:“附和吴王简单节俭的要求吧?"
保证让吴王满意!”许敬宗诡异地笑道。“那许前辈随我一起去请吴……"
“別驾,別驾,吴王和小公爷们去了蜀楼。”就在此时,有衙役匆匆来报。
裴承先迈出的脚步停下,他皱了皱眉头:“这是给我们难堪是吗?在我益州府衙下榻,堂堂吴王却要在蜀楼用膳,传出去,还以为我益州刺史府针对吴王!"
“别有用心!鬼蜮伎俩!”
裴承先黑着脸,呵斥道:“去,查清楚,吴王蜀楼用膳的情况!”
“是!”
等衙役离开后,裴承先略作沉吟,说道:“许前辈,去通知一下,把之前的准备全都撤掉,按照陛下亲临的规格准备。”
“等衙役打探清楚后,我们就去负荆请罪!”
“嗯。”许敬宗转身离开。
“李恪,你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就闹得轰动整个成都府!”
“让世人都知道你李恪的丑陋嘴脸!"裴承先等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宵禁开始,派出去的衙役才匆匆赶回来。
裴承先早等的不耐烦了,喝问道:"探查一个消息,怎么去了这么久!"
衙役咽了口口水,连忙解释:“大人赎罪,卑职是去查清楚里面宴会人的身份。"
“宴会?什么宴会,都有些什么人?"许敬宗抓住了重点,追问道。
“是几百个益州本土的士族家主,卑职已经确认过了,绝对不会有误。"
闻言。
裴许二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堪。
在这之前,他们信誓旦旦的认为益州本土派的士族绝对不会欢迎李恪!
可现在,益州那些人,响亮的给了他们一个耳光!
“走,去看看!”裴承先脸色漆黑,率先迈步走出府衙大堂。
……
“你们別驾推出的商贾加农户这个想法很好,刺激了百姓的种植积极性,这种引导性的行为,要好于朝廷命令式,这也代表着未来朝廷在治国理民方面的一个转变。"
裴承先顺着楼梯上楼途中就听到李恪这番评价。
他不由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后面的人也停下来,安静点。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李恪会褒奖这个措施,而且还把这个措施和朝廷治国理民结合在一起。
裴承先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在朝堂君前对奏,能把这番话说给皇帝听。
一定能更加出彩。
给朝廷涂金抹粉,皇帝自然高兴,自然会对他满意。
裴承先懊悔极了。
裴承先可不知楼上的情景。
坐着倾听的益州士族面露嘲讽,低声交谈议论着:“贺兄想出了的注意,竟然变成咱们裴別驾的了。”
“嗨,这事情大家不是早知道了吗。”
“算了算了,谁让人家是裴別驾呢。”
……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很低,李恪都听不清楚。
他也不管这些,反正是这些人请他讲的,他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诸位不要因为现在的好,盲目忘记了其中的风险。"
“供需关系,丝路是否能够消化大量的麻袋呢?要警惕未来买卖双方主客之间的变化,要居安思危。"
“要提前想到如何规避风险,最好能够在种植苎麻数量上进行一定控制,据说这段时间益州的粮价也增加了,可以适当多种点粮食嘛,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是不保险的。"
“不要怀着侥幸,也不要想着一旦价格跌落,你们可以通过把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保住你们的利益。"
议论声消失了,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郑重起来。
话不好听,可有着点金手名声的吴王的话,不好听,他们也愿意听。
宴请吴王,不就是想听吴王讲嘛。楼梯处的裴承先脸色再度变黑,低微冷哼道:“妖言惑众!大好局势下,说这种话,见不得别人好!”
他身后的益州官员默默听着,神仙打架,不敢掺和。
就连许敬宗都很明智地保持沉默。谁知道有没有人会悄悄去李恪面前告状呢。
他和裴承先私下里说不担心,这种场合是万万不能口无遮拦的。
裴承先没有动,忍着心中的怒火继续听着。
“一旦因为在场诸位,造成了益州动乱,朝廷的刀会对准诸位,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恫吓大家。"
这话题有些沉重了,益州的士族们点头附和之后,有人举手询问道:“殿下,恪报最新刊载了你的承诺,要把无价的、昂贵的知识做成最廉价的东西,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殿下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我们这些士族该怎么办?你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我们的利益。"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殿下口口声声说为了大多数人,凭什么要以损害我们的利益成全大多数人?"
“殿下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引发天下的动乱,甚至.……"
"殿下,殿下,小侄口无遮拦,请殿下赎罪,赎罪。"刘家主连忙起身不顾论钦陵的身份捂住论钦陵的嘴,连忙带着哭声给李恪赔罪。
呜呜呜……
论钦陵挣扎着,听李恪之前对商贾的谈话,他已经很震惊了。
……
但是他不想只听商贾上的事情,他想听一听涉及朝廷政务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判断李恪这个敌人的威胁性。
所以他才冒险站出来。
周围其他士族看着这对'叔侄’,心中暗暗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你个愣头青怕是不知道眼前这位殿下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吧。
许多人忐忑关注下,李恪笑着说道:“不必害怕,本王不会因言获罪他人的,怕是你们其实也早想问了。"
众人讪笑。
“既然大家想知道,那我就说说。"
“放弃太多应该属于所有人的权利,学知识增加生存技能,改善生活;开科举,放弃垄断向上晋升途径等等这些权利,并非士族的特权。”
“这只是最初开始,条件有限,为了集中有限资源,所以折中推出的附和当时特殊条件的一种办法。"
“培养士族,通过举孝廉,士族一代又一代的子弟进入朝廷的各个阶层,推动天下民生向前发展。”
“这是时代给你们的,是当时君主迫于无奈给你们的,并不是说你们天生就该拥有。"
“这种特色,从开始有助于推动我们这个族群进步,逐渐开始阶层内部的腐朽,千年后的今天,士族这个阶层已经让天下陷入了一种僵固的状态。"
“百姓、士族、朝廷三元分离,朝廷无法直接触及底层百姓,朝廷政令需要符合士族的利益才能推行,否则就会遭到从中枢到地方的反对、抵触、阳奉阴违。”
“百姓以前吃野菜粥勉强果腹活下来就满足了,现在百姓对朝廷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吃饱还要吃好。"
"要有尊严有一定的地位。"
“僵固的士族阶层挡在了朝廷和百姓中间。”
“大家可以不去改变,最终不过是我李氏王朝终有一天灭亡,而士族呢?”
“士族真的能永远独善其身吗?”
李恪目光扫视所有人,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怕是不可能!不可能永远把百姓的矛盾引导到朝廷身上,百姓中也会有豪杰诞生。"
“汉高祖布衣出身,或许下一个布衣出身的豪杰,就会引导着愤怒的百姓,把积压千年的怒火对准天下士族。"
“这股火焰一旦烧起来,会因为仇恨、盲从、愤怒而失去理智,没有秩序之下,看似强大的士族,真的能够挡得住这股席卷天下,压抑千年的仇恨之火?"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
都不是傻子,大家只是一味的喜欢相信,也更愿意遵从侥幸心理罢了。
人性就是如此,每一个人在坏与好之间,都会侥幸选择好。
而李恪掰开了揉碎了,给大家分析描绘了坏的一面。
"既然这种糟糕的情况很大几率,九成九可能发生,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去改变呢?"
“通过对自身的自救革新,自我改良损失会有,可至少不会出现最坏的局面,在这方面,陇右士族是好样的,他们勇敢的做了先行者,大家不妨去陇右看看,听一听。"
“把最无价的知识,作成最廉价的东西,是朝廷为盛世,为天下大同一定要做的事情,却也是挽救大家的举措,朝廷是割掉大家身上的肉,可这块肉是坏掉的,损失的利益,就是这块坏掉的肉
……
论钦陵已经想要制止李恪了,他不想让李恪蛊惑人心这些话继续说下去了。
看一看益州士族严肃深思的模样,他就像现在杀了李恪。
这些人当然不会让益州士族马上动摇,可至少在这些人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将来时机合适,环境合适的时候,种子就会发芽。
当然这些人愿意听,本身是因为自身的弱小,他们本身拥有的权利并不是太大,就好像之前有人说的做个墙头草没什么不好的。
可任由李恪一点点从弱小撬动大唐天下。
李恪妖言惑众的理念,一定会形成大势,不可阻挡,继而缔造千古绝响的繁华强盛大唐。
作为吐蕃人,他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同样不容许发生的还有裴承先,他此行的要见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
“殿下!”
一声暗含怒火的声音从楼梯处响起。裴承先脸色难堪的出现。
他看着益州本土士族见了他之后,竟然坦然对视,愤怒更甚几分。
这就是打他的脸!
吃着他的饭,砸他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