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海。
溶洞暗河突然涌起一阵波浪,一根圆木冲出,随后有人冒出头来,抱住圆木攀上了岸。
“咳咳!”萧鉴尘口里鼻里全是水,埋头按胸咳了半天,方才喘过气来,道:“真被你说中了,差点没淹死。”
林君却从容得多,分水而来,就像凌波仙人,道:“服气了吧。”
萧鉴尘又一阵狂咳,道:“服了!”
他岂止是服了,刚下水他就悔了!
水底乱流激荡,漩涡一个个直径都粗了一倍,相邻的巨大漩涡时不时吞并成一个,搅动龙宫,完全不是秋季枯水期能比。
昔日本该是入口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三个巨大的摇晃着的大漩涡,时而分开,时而合一。水流完全混乱,水声竟如雷霆。
萧鉴尘足底一点江石,便想游过去探个究竟,却被林君一把拉住。
他手一牵,一根半人高的圆木便从水面冲下,上头犹带着枝枝叶叶。再一掌,圆木便拖着一长串气泡,英雄赴死般直冲漩涡。
可惜甫近漩涡,木上残存的枝叶便同时受到各个方向的拉扯,被分尸一般四散撕裂。圆木的主体还保持完好,却在漩涡之间浮浮沉沉,与碎叶细枝碰撞个不停,这还好是木头,是人体怕是早已伤痕累累。
萧鉴尘目不转睛地盯着圆木,圆木没有被吸入漩涡,而是接近河底时候,猛地一抬头,直线窜了出来,顺流而下,可见乱流之烈。
又一阵湍流,萧鉴尘身形不稳,不得不挥臂保持平衡,江底的危险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若无林君给他的固定绳索,他只怕要被冲走数丈。
现在他终于知道,上回一次过关,是何等运气。
亏他一刻钟前还在嘲笑林君的诸多准备。
人的憋气时间总是有限的,林君率先浮上了水面,顺手把他也拽了上去。
萧鉴尘道:“现在怎么搞?”
林君淡淡道:“扔完这一堆木头,大概就能找到机会了。”
萧鉴尘苦笑道:“需要这么狼狈?”
林君道:“天下哪有那么多运气,实在不行,还得改日。”
萧鉴尘唉声叹气,然而林君已经换口气又下水了。
两人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送走了一根又一根圆木。终于,水流减缓,水底的三大漩涡摇曳分开,位置固定下来。而这一次扔进去的圆木,被卷入漩涡再未出来。
时机转瞬即逝,萧鉴尘脸上喜色未去,林君已经一刀斩断了他身上固定绳索,一脚把他踢入了漩涡。
事出不意,萧鉴尘的反应还是本能地呼救,可惜江水已经封住了口鼻。
萧鉴尘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吸入了漩涡,躯体还在下意识的挣扎求平衡,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耳边却听到传音入密的声音:“缩着身体,抱头放松。”
萧鉴尘依言行事,只觉身体都交给了水流,再也不能控制。他心口咚咚直跳,若是进入了错误的漩涡,此番休矣!
这漩涡流速极快,眼前一黑,水声隆隆过耳,一阵天旋地转,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还好隔着胳膊,有一点缓冲。再之后,巨大压力一松,再睁眼时,就已经在溶洞暗河中了。
若不是昏头转向,肚里水多到养鱼,萧鉴尘真想痛骂林君一顿,但现在他只能先管自己。他跌跌撞撞地上岸,胃里翻江倒海,一边咳水一边喘气。他似乎记得,一道黑影与他同时射入漩涡,随后林君发出一掌。
那一掌劈开的水浪在他身后形成了一张船帆,可想而知劲道之大。
接下来是惊天水声,水声中夹杂着金属交接之声,似乎已经在交手。
萧鉴尘顾不得头上还在流血,冲着林君道:“你没事吧?”
林君道:“没事,皮外伤。”
萧鉴尘还在担心他左臂那一块殷红,林君已经递过来药膏,道:“先顾下你自己。”
萧鉴尘坐下来,一边涂药,一边道:“外面是谁?”
林君道:“朱邪无忌。”
萧鉴尘脸上是不自然的苦笑,道:“魔教的五明法终于要齐了么?”
林君神色一冷,道:“不错。”
萧鉴尘扳了扳手指,念道:“绿芜老祖彭捷,女王蜂解蓝环,春秋霜刃拓跋连山,银钩铁网劳遇春,以及刀屠剑鬼朱邪无忌。传说‘剑出无活口,刀下无完人’的那个人?”
林君道:“就是他。”
萧鉴尘道:“那可惨了,传说被此人盯上,要么死于剑下,要么更糟糕,被刀砍掉一手一足。话说我们有得罪过他?”
林君道:“不清楚。但是看起来,全世界都盯住了我们手里的宝图。”
萧鉴尘一声惨叫,从地上跳了起来,道:“和你在一起,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遇得到。他会不会也下了水跟过来?”
林君笑了,道:“放心,他是个旱鸭子,刚才水中过了几招,他应该知道水里他占不到便宜的。何况三个漩涡时不时合并,我不认为他找得到正确的那个。”
萧鉴尘摇摇头,少年心性又涌了上来,道:“不行,他不来找我,我也得回去找他。你帮帮我。”
林君诧异道:“为什么?”
萧鉴尘道:“舒望谷里面还有唐老夫人她们,万一被这邪魔打扰了清净,岂不是我引狼入室?”
林君一笑,道:“这样啊,交给我吧。”
萧鉴尘得意地挤挤眼,他知道林君说到办到,他既然应承,那朱邪无忌的事情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林君道:“我们走吧,路上耽误得太久了。”
萧鉴尘一边抬脚,一边牢骚道:“老催我,何必这么急呢!”
林君叹了一口气。
如有魔力一般的叹息,林君整个人的气质随之一改,变得悲悯清离,就像笼着圣光的神谕者,用低得不似要让外人听到的声音,缓缓道:“沉浸在短暂美梦中的人啊!”
这是预言吗?萧鉴尘心头一寒,再也不敢多话,紧紧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