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起了。
挟着黄尘,穿行在云州城的大街小巷,哗啦啦地撕扯一路,卷着落红杂屑,扯走了墙上新贴的告示。
这告示现在就在穆紫铘手里,只瞥了一眼,他的脸就开始微微抽搐。
他一天不知道要看多少情报,这张官府告示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张,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特别,能令圣使变色。
陶劲正好走过,见穆紫铘这样,轻佻一笑,便把那张告示从他手中抽了过来。
穆紫铘一惊,见是陶劲,便恢复了自然,道:“似乎有点事情。”
他心头有堵,若是乐闲尚在,陶劲是绝对不敢对他如此无礼的。
乐闲是穆紫铘最忠心的追随者和维护者。在他眼里,穆师兄的一切都是不容侵犯的,更别说如此无礼的动作。
相比之下,陶劲就只是表面尊重了,因为陶劲知道,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谁也不比谁高贵,不存在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一对比,更显得乐闲的忠厚正直。
只可惜乐闲已逝,凶手无踪!
又痛又恨,穆紫铘捏紧了拳头。
见师兄脸色难看,陶劲规矩了几分,不解道:“只是一张普通的盗匪扰民告示而已,连江湖人物都没涉及,师兄何须如此震惊?”
穆紫铘叹了口气,他见过的太多,早就有了出人一等的洞察力。如此平淡的官府告示,依然被他看出了些许峥嵘端倪。
穆紫铘道:“这告示说的是盗匪杀民,往来需要注意。可是云州城有蓝家柳家两大世家在,哪来的盗匪会这么不长眼睛?”
陶劲道:“柳家蓝家接连出事,一些无名宵小就不知死活了,不足为惧。这死的都是些猎人樵夫,和武林沾不上边,本就不干我们的事,师兄又何必劳心?”
穆紫铘深深皱眉,面色变幻不定,似乎还想提醒几句,可最终却苦笑道:“也罢,是我多心了。”
熔金海畔。
江水依旧平缓,根本看不出底下的乱流汹涌。
青色的江面,突然破出白色的巨浪。白浪四散,一大串泡泡冒上来,萧鉴尘露了头。
萧鉴尘水性本就不佳,一顿扑腾上了岸,捂着胸口一顿好咳。回头看林君却不见,心中一急,焦灼四顾,却发现他已经先于自己上了岸。
“这不合理,你不是在没有水的地方长大么?凭什么水性比我还好?”萧鉴尘一边咳,一边道。
林君道:“恰好相反,是从小练的。”他一边从容搓洗衣服上的污痕,一边道:“我在寒浸海呆过两年。”
“寒浸海?那是什么地方?”萧鉴尘好奇道。
“那是长生教的禁地。”林君目光微微一动,带上了一丝森寒。
萧鉴尘乖乖地闭了嘴,不敢再继续追问。四顾无人,看来并无埋伏,便坐到了一杆老竹上,将老竹压成了拱桥,晃悠着脚庆幸道:“还好出入口之间有一段距离,朱邪无忌没来,运气不错。”
“是啊。也亏得我们耽搁够久。”林君随口接道。他们原定三日的旅程,持续了五日。若朱邪无忌是个无耐心之人,怕是早就走开了。
没有风。
竹叶却萧萧而响。
萧鉴尘一阵警觉,悄无声息地从竹杆上滑落下来。
远处的天角似乎突然缺了一块,浓烈的血腥气冲来,萧鉴尘猛地一惊,沧浪剑已握在手。
缺的那一角不断扩大逼近,是一个肌肉爆突的男人。
他头箍长生树暗金饰,心脏形的叶子积满了黑垢。长发杂乱起卷,结着不知何人的血痂。络腮胡茬,粗眉钩鼻,目作栗色,眼神是一种“无畏”和“无所谓”的混合体。兽皮嵌松石腰带,袖子裤子都只有半截,露出肘关节和膝关节,断处非常齐整,不像是磨破的,倒像是避免衣服束手束脚而特意截断的。刀上刻狼头,剑则通体黑红,仿佛刚从血海里捞出来似的。
那浓烈的血腥气,就是从剑上散发出来的。
刀屠剑鬼!
萧鉴尘握紧了沧浪剑,紧盯着朱邪无忌,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林君白衣飘飘,混身包裹了一层防身罡气,眉目却不改镇定,淡淡道:“朱邪明法?”
朱邪无忌重重踩着地上的石子落叶,一字一句道:“圣尊者!”
萧鉴尘松了口气,情况似乎还可控。
可冲天杀焰顿起。
朱邪无忌长笑道:“圣尊者,我们不熟,不知道彼此行事作风。所以我们不妨做一件事来了解彼此。这件事,我看就定为——杀了你身边这小子祭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