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声,这是寺院熄灯就寝的信号,已经到了安歇之时了。
何圣使和衣而卧,在床上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萧鉴尘的样子似乎要放弃追究窃案,可他古灵精怪,他说休息几天可靠吗?自己安排的值守可靠吗?若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趁机跑了呢?
何圣使有点心慌,他不是像其他年轻圣使一样,凭功勋提拔的。他是因为资历老、会做人才慢慢爬上来的。
真临到任务,他就心里打鼓。
他忍不住起身,在屋内徘徊,甚至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萧鉴尘屋内的动静。
可是,隔壁房间鼾声如雷。
萧鉴尘倒是睡得踏实,外面有人值守,又是深山老林,安静得很,太适合睡大觉了。
直到晨钟响起,何圣使方结束一夜难熬。
他看了下铜镜,胡子拉碴,眼圈青黑,这能见人吗?
他掬了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摩擦,只弄得满地是水。用银刀小心地刮掉胡子,把滚了一宿的皱巴巴的衣服脱下,对着镜子梳整头发,调整表情。等到出门时,他又恢复成了一个体面人。
何圣使的处世哲学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再怎么着都得把自己收拾好,把脸上的笑容堆好,这样别人一看上去就觉得顺眼。
这样,上头即使生气,也不会太过为难。糊弄糊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上头年纪到了,该退了,就轮到他顶上去了。
毕竟,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在上头和同仁面前保持笑容可掬,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他升得理直气壮。
他看了看精神抖擞,正追着一群小鸟的萧鉴尘,内心一阵羡慕。
贵公子萧鉴尘是无须讨好任何人的,随时随地,他都可以做自己。
而他不能。
他必须体面,这样才能体面地伺候那些更体面的人。
听说古圣人颜渊安贫乐道,箪食壶浆不改其乐。结果,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你说人啊,何必与这世间斗呢?随波逐流不好么?识文断字,随便投靠个小贵族,都不至于饿死啊!”
何圣使对颜渊是真心佩服,可就是懂不了他,替他觉得不值。他自己是凡人,就不和圣人学了。
萧鉴尘把扰他清梦的鸟儿们赶了个干净,道:“何圣使,早!”
何圣使道:“早,萧公子,昨夜休息可好?”
萧鉴尘拍拍身上沾着的树叶,笑道:“非常好,好久没睡得这么熟了。何圣使呢?眼圈有点发青啊?”
何圣使尴尬陪笑,苦恼道:“想起这桩无头公案,就睡不着啊。”
萧鉴尘一笑,安慰道:“既然都无头公案了,还这般拼命做什么。不如游山玩水,涤荡身心。”
何圣使道:“萧公子不发话,小的哪敢自作主张啊!”
萧鉴尘一拍他的肩,道:“何圣使,你放心,你说在这里呆多久我就呆多久。不探案,不捣乱,就游山玩水修身养性,好不好?”
何圣使苦恼道:“萧公子肯帮忙放手,那自是极好。就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萧公子又忍不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萧鉴尘一笑,道:“何圣使,你放心,我萧某说到做到。”
何圣使大喜过望,道:“那可真是谢谢萧公子了!”
萧鉴尘看向栏外云天,他依旧是内心如火的人儿,可跟着他那冷冰冰的朋友混久了后,他也学会了平心静气地等待。
不是无所事事,而是——
等待那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