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翼太过惊讶，嘴里的烟不小心掉了都没有察觉，“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结界突然自己消失了？”

周围的军士都很惊讶，他们面面相觑，对面前的情形迟疑不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冲上去，却害怕是敌人的陷阱，可上层的命令暂时没有下达，他们不能贸然行动。

频道里充斥着各种联络通讯，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一惊人变化，全都在询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不知为何，结界自动消失让我有种莫名的心悸。

这道该死的结界竖在这里将近十个小时，它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对付起来却比蛮王级妖兽还要棘手，其危险程度堪比兽潮。为了将它打碎，罗格斯的部队费了多大力气，牺牲了多少战士，所有的人都要急的发疯。

而现在，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黑色结界，就这么消失了...

就好像是一位看不见的敌人一直在玩弄他的对手，直到他玩够了失去兴趣从而停下来。

我相信罗格斯部队为了救人，怕不是已经把周边方圆几千米的范围翻了个底儿掉，可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线索，说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相当可怕。

更怪异的是，当结界消失的时候，那失控的5号机当即停止挣扎，像个坏掉的机器玩具彻底安静下来，不管人们如何试探，都没有半点反应。至于寄生在5号机机体上的黑色物质，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猜测，幕后黑手将大教堂封锁住，定是为了完成某个目的，现在结界消失说明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需要继续封锁大教堂。

如此一来，里面被困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指挥部的高层反应迅速，很快便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通过灵波频道传达到每一支队伍。半分钟后，数十架侦查无人机在部队的控制下，陆续升空，朝着大教堂内部进发。

我转头看向黑翼，他也正好朝我看过来，“阿雪，走吧，咱们进去。”

“我记得以前送过你一套晶铠，你有带着吗？”

“带着呢，在乾坤戒里。”

“先把晶铠穿上，你的修为我有些不放心，还是小心为妙。”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穿。”

黑翼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召唤晶铠殖装。

数道亮光从乾坤戒中飞出，环绕在黑翼左右。光芒散去，几件散发出淡淡光晕的能导构件显露出来，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大。随着黑翼双手的法印几经变换，能导构件分解开来，化作上百个小型构件，相互间连接、变形，自动覆盖黑翼的身体。

晶铠又叫战铠、能铠，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全能型战术法宝。其本质是一件多功能作战装甲，形态可大可小，有近百种不同的样式。一般由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能导构件组成，平时不用的时候会分解成为构件体，放置在乾坤戒中。当使用者需要的时候，便可用秘法召唤，构件体会自动展开穿在使用者身上。

这玩意可不便宜，但一分价钱一分货，有晶铠在身，相当于使用者多了一个实体分身，不仅能增加实力，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黑翼修为一直卡在止水境中期，很长时间没有进阶的迹象，这货脑子不灵光还喜欢犯贱，万一得罪不该得罪的大佬，恰巧我又不在身边，估计逃命都是问题，于是特意送他一套。

做好准备，我俩跟着有序进发的部队，向大教堂走去，为以防万一，我俩没有贸然飞起，而是选择走路。

“海因莱因，我听说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极有可能是真理之门的余孽，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说话的男声爽朗饱满、个性鲜明，我侧头望去，看见那位身着银白战甲，手持白银长剑的年轻男子，是那个帮助救援驾驶员的教廷修士。

海因莱因沉吟道：“小道消息我听过几个，只是各方面证据不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我有预感，这次事件绝对跟真理之门脱不了关系，前不久听第六骑士团上报称，伊里特尔①政府的人似乎跟真理之门有些不清不楚，审判庭正在着手调查此事。真是麻烦，那么多年过去了，那群蛇鼠之徒还不叫人安生。”

年轻骑士有些话痨，刚见面就自顾自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意识到身边有其他人在，不由把注意力放在不远处两个华夏修士身上。

他皱着眉毛摸着下巴，端详两人约半分钟时间，不知是不是心中来了兴趣，眼神中充满好奇，当下一路小跑，凑到两人身边。

“我看两位不像是军队的人，瞧你们的模样似乎是华夏修士，不知道怎么称呼？”

我赶时间，不想跟他们扯那些没用的，倒是黑翼主动接过话茬，亮出自己的证件，“在下罗森，这位叫烈山有雪，我们是情监部的人，奉命负责调查此次事件，已获得临时指挥部授予的行动权限。”

“原来是情监部的，在下赛雷德·巴尔特蒙，圣殿骑士。 我想了解有关方面的情报，不知道两位方不方便透漏一下。”

“很抱歉，事关保密条例，无可奉告。”

黑翼的话在赛雷德意料之中，他没再多说什么，客气两句转身离开。

部队派出的无人机群在教堂上空聚集，探照灯的光柱叠在一起，将周围映亮如同白昼。专用于侦查的机型降低高度慢慢靠近教堂并保持一定距离，无数道扫描玄光从无人机上射出，开始收集数据。

罗格斯的地面部队将大教堂团团围住，没有太过靠近，而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支约有几十人组成的先遣部队走了出来，在海因莱因的带领下向着大教堂迅速开进。

我们渐渐靠近时，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唱诗声，唯有教堂纯白的墙壁与华丽的窗台雕塑同往昔一样典雅，从高檐垂下的蓝色旗条，在夜风中轻微摆动。

塔顶印有金色十字的纯白旗帜，让我回想起席雅拿回家的那本圣经，她一直视若珍宝，不管走到哪都会带着。

席雅每次谈及自己的信仰时，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会有光在闪烁，虽不能开口发声，但她表示把那些赞词念在心里也一样能让光明神听到。

我不知道圣经里的光明神在哪里，也不知道那所谓的神明会不会把席雅的前路照亮，我只知道此刻承载着席雅梦想的地方，黯淡无光漆黑一片，本该为人们带来爱的地方，却幽暗的仿佛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坟墓。

人生易尽，世事无常。

原本我就有考虑，等席雅就职修女，她或许会离开家，到时候再聘用一位家庭厨师。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我多少有点措手不及，我虽不太喜欢她，但不得不承认那位哑巴少女早已融入我的生活。

微风拂面，没有送来温柔花香，却刮来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腥味随着呼吸涌进喉咙，仿佛每一丝空气都在血液里泡透了。

这种感觉不同于以往，比起亡命徒作奸犯科的凶杀现场，和荒野中猎客小队猎杀妖兽的战斗场地，更加令人厌恶，好似正在前往的地方并不是渡人传教的教堂，而是堆满枯骨的尸山血海。

我看向身边的好兄弟，黑翼的脸色略微苍白，情绪低落，眼神凝重。他平时虽吊儿郎当，但是个重感情的汉子，若事情的结果是坏的，黑翼恐怕无法面对现实。

来到正门前，所有人闪身至大门两侧，保持高度警觉的同时等待了数秒钟。

刻有华丽符文的厚重大门紧闭着，门后如死一般寂静，也感知不到一丁点能量波动。但令人心神不宁的负面情绪却十分浓烈，与先前黑色结界上散发出来的东西如出一辙。

做好准备后，两边的人同时伸手推门。

刻有华丽纹路的厚重石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没有机关陷阱，也没有择人而噬的黑色物质，在门的另一边是无尽的黑暗，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扑上面颊。

我稳住渐渐提速的心跳，定了定神，与黑翼一起跟随部队冲进门内。

进门的一瞬间，我便躬身扎步，与黑翼背靠背摆好防御姿势，准备迎接敌人的攻击。

一片死寂...

没有想象中的截击，别说敌人，就连一个会动的物体都没有。

当我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不禁愣在那里。

不远的地方，一具胸膛被劈开的半身女尸坐靠在柱子旁边，她是教堂的修女。

女尸仰头张嘴，整张脸苍白干瘪，皮肤充满褶皱，空洞的眼眶内失去水分的眼珠望向上空。

腰部以下的身体消失不见，微弱的光从窗户进来，照亮女尸半边身子，可以清晰看到从巨大伤口中漏出来的内脏，血液将她纯白的修女服染成暗红，尸体身下是一大滩快要干涸的血。

“照明弹！”

几名军士将光照魔法弹射向天花板，亮白的光芒驱散黑暗，将大厅照亮。

随着我移动视线，一个又一个残缺不全、支离破碎的尸体映入眼帘，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教堂前厅的地板上，比战争片中的血腥镜头更令人背脊发凉。

断掉的半截手脚、只有一半的头颅，以及看不出形状的脏器等人体零件，零零散散铺满了地面。从尸体身上的衣服看，勉强可以辨认出死者生前的面目，其中有正装革履的男性宾客，有衣着华贵、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有不少身穿神官服和修女服的教廷人员。

突然一个矮小的尸体被我注意到，确切地说是半截尸体——那是一个从腰部断成两截的小男孩，他似乎被某种蛮力撕成两半，肠子脏器洒落一地，染血的脊椎骨扭成不可描述的形状。

脚步声持续不断，后面的部队相继进入教堂，当所有人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上神——”

“光明神在上，这...这...”

“神啊！我看到了什么...”

没有人会想到，曾经的神圣的教堂，如今成了人间炼狱。

“卧槽...呕——”

旁边的黑翼终于没忍住，弯腰吐了出来。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注①：伊里特尔共和国，地处中亚，是一个内陆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