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农历闰三月二十九日清晨,多云转阴天,天上云卷云滚,要下雨的样子。
我和妹妹准备上学,妈妈让妹妹先走把我留住说:“你找同学帮你请个假,快去妇幼保健站请大夫来。”
妈妈的样子很从容,一点不急,只是不停地说快点,快点。
我理解妈妈的心情,找同学帮请假后就急忙往妇幼保健站跑,妇幼保健站离我家有三里路,跑到了累的气喘吁吁。
大夫刚上班正在穿白大褂,我边喘边说:“请、请大夫到我家,我妈妈要,生孩子。”
大夫看我的样子认为一定很急,问我家住在哪,同时背起收拾好的医药箱。出来又让我叫辆马车,十字街口停好多辆拉客马车,这种拉客马车车夫坐前面高座上,后面的客人座位有个小棚,可坐二人。两位大夫上车坐下,让我站她们中间。我告诉车夫家住三道街,(那时我不知道依安城东西南北都有一、二、三、四……道街,只知道我家路口是三道街)大夫催车夫跑快点,车夫赶起马车快速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我看着马路两边的街景商铺那么陌生,不像我常走的地方,疑惑地问车夫:“这是往哪走?好像不对。”
车夫对依安街道很熟悉敏感地问:“你说的哪个三道街?”同时勒住马放慢脚步。
我说:“在第二百货商店那里。”
车夫又急又气的说:“你没说明白,那是南三道街,这是西三道街。”
急忙调转马头往回跑。我也很气愤,我哪知道有那么多三道街,你不问清楚就跑车,还怪我。
我也没敢多言语,只求把大夫快些请到家。
马车快速地跑着,我看见路边熟悉的街景心里踏实了,很快到家门口。
这时天阴的黑黑的,预示暴风雨就要来临。
大夫跟我进屋,看到我妈还在烧水准备东西,大夫下意识地到里屋看看,里屋没人,就问:“谁要生孩子?”并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正在跟妈妈要钱付车费,妈妈从容地回答:“是我呀。”
大夫上下打量我妈,认为就是个孕妇,哪像临产的样子,没有一点肚子疼的表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呢。
眼看外面狂风挟携着噼里啪啦的大雨点下来了。
大夫拉住我说:“先别让车夫走,你妈一时半会生不了,我们检查一下就回去。”
妈妈微笑着说:“大夫,让马车走吧,我生孩子快。”
妈妈嘱咐我把弟弟带到对面屋去玩,看好他们。
自己感觉就要生了,叫大夫快跟她进屋,这时只有梁大娘陪在身边。
对面屋张奶奶搬走了,又换了一户也姓张的人家,他家四口人,儿子儿媳和一个女儿,老张太太不知什么病,也能下地走动,五冬六夏穿着棉袍,啥活都干不了,常坐在炕上,儿子儿媳下班回家做饭。
她女儿张月梅比我大三四岁,上六年级,愿意和我一块玩一块唠嗑,还说小学毕业就找工作。
今天她上学了,我领弟弟到她家和张奶奶说话,哄着弟弟别闹别回家。
这时外面狂风暴吼,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飞泻,我和弟弟们在张奶奶的炕上紧张地往窗外望着。
好大的雨啊!
我庆幸的想着:“刚刚把大夫接回家,就下这么大的雨,好幸运啊,是妈妈肚里的宝宝有福气吧。”
又想:“生下的宝宝一定很厉害,会不会像暴风雨一样暴躁厉害?”
我这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那边妈妈屋里传来婴儿落地的哇哇哭声。
张奶奶说:“你妈生了,哭声真大。”
又说:“现在是辰时,不知给你们添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急着过去看看,又怕弟弟跟着过去捣乱。
我仔细听着妈妈屋里的动静,两个弟弟仍趴在窗前看雨嬉闹。
过了好一阵子,雨渐渐小了停了,东方天边现出一道美丽的彩虹。
梁大娘送走两位大夫后过来叫我们:“快去看看,你妈给你们添个小妹妹。”
我们高兴的急忙下炕穿鞋,连明下不来顺炕沿往下出溜,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顾不得穿鞋,嘿嘿笑着跑到妈妈身边,连强急忙爬炕上要看小孩。
妈妈一边用手挡着他们,一边慢慢爬起来把小孩拖到炕边让我们看。
看着小妹妹我们可喜欢了,一会戳戳脸蛋,一会拉拉小手,一会点点脑门,小妹妹“啊啊”哭了,妈妈赶快把小包被拖到身边笑着说:“你姐姐哥哥喜欢你,把你吓哭了。”
两个弟弟高兴地爬到炕上,蹦蹦跳跳又喊又叫的闹腾起来。
妈妈怕他们踩着孩子,挪到里边挡着。
梁大娘说:“这两小子快下炕玩,让你妈歇一会。”
转运放学回家看着家里这么热闹,炕上又多个小妹妹,一脸愕然地爬到炕上看小妹妹。
梁大娘给我妈端来一小盆小米粥和一碗煮鸡蛋,坐在炕边给妈妈剥鸡蛋。
弟弟嚷着要吃,梁大娘说:“有你们的,在锅里。等一会盛给你们,先让你妈吃,你妈太累了。”
看着弟弟猴急的样子,我叫来他们:“快过来,大姐给你们盛饭。”
连明嚷着:“我要吃鸡蛋。”
妈妈叫我过来,把碗里剥好的两个鸡蛋递给我:“拿去给你弟弟吃吧。”
妈妈每顿饭都要分两个鸡蛋给弟弟。
我只请一天假,梁大娘就让我去上学,关爱的说:“别耽误功课,好好学习,我自己就行。”
妈妈在炕上休息两天,就下地帮梁大娘做饭、熬猪食。
这个时节的天气,外面还很凉爽,梁大娘不让妈妈到外面去,喂猪等室外的活都是梁大娘干,妈妈不忍心让梁大娘用凉水洗褯子,把褯子藏起来,自己下地时烧点热水洗。还得把盆端到炕边,看着孩子,怕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捉弄小妹妹。
我放学了,看见妈妈洗褯子,赶快抢过来洗,让妈妈休息。
梁大娘惦记梁大爷,在我家忙一阵,抽空回家看看,给梁大爷做点吃的再回来。
妈妈不忍心让比她大十几岁的梁大娘伺候她,不忍心看着她两头来回跑。
梁大娘在我家帮忙半个月,妈妈就说自己行了,让梁大娘回去吧。
梁大娘觉得这月子才过一半,不忍心离开妈妈,梁大娘说:“要么我每天早上来一趟,帮着喂猪,干点屋外头的活。”
妈妈很感动,觉得平时并没有太多的交情,现在帮这么大的忙,很过意不去,亲热的抓着梁大娘的手说:“嫂子,你不用来回跑了,屋外头的活等运强回来干,这半个月子我休息的很好了。下地干点活,活动活动没事的。”
妈妈说完拿一些钱给梁大娘说:“我不能出去买点什么给你,拿这钱自己买点东西补补身子,这半个月你受累了,我不知该怎么谢谢嫂子呢。”
梁大娘推辞不要,妈妈硬往她怀里塞,两人来回推让着,连明在一旁拍手笑道:“奥奥,妈妈和梁大娘打架了。”
梁大娘推辞不过,只好说:“我拿两元钱买肉吃,行了吧?”
说着从那叠钱中抽出两元钱,妈妈说:“真谢谢梁大嫂了,没有你帮忙,我真不知该咋过。”
梁大娘看看我们说:“两个大丫头真懂事,放学就帮着干活,”
又说:“你妈还没满月,我走了就靠你们帮你妈妈了,别让你妈使凉水,月子里凉着,到老了腰疼腿疼膀子疼都来了,一定照顾好你妈妈。”
又看看我妈说:“屋外面还很凉,少出去,别受风着凉,月子娇气着呢。”
梁大娘嘱咐我们和妈妈一大堆话,恋恋不舍地和我们告别了。
梁大娘走后,妈妈看着家里到处都是活,几乎忘记自己还在月子里,每天不停地忙活,做饭、喂猪、洗褯子、还要看好两个淘气小子,生怕一眼看不见去捉弄小妹妹。
他俩出去玩,妈妈也不放心,怕跑远了惹祸,天虽然还挺凉,也得出去把他们找回来。
很累了才上炕躺一会,给孩子喂奶。
我记住梁大娘的话,妈妈还没满月,不能用凉水,放学回来就先抢着洗褯子,就怕妈妈自己洗了。
但是妈妈还是没少了用凉水洗菜、洗屎尿褯子。
我说过妈妈:“梁大娘说了,这些活你不能干,放那里等我放学回来干。”
妈妈很不听话,逞能地说:“哪有那么娇气,都听你梁大娘的话,你们能吃上饭吗?我结实着呢,没事。”
妈妈泼泼辣辣什么都干,结果到五十多岁以后,妈妈经常说膀子疼,手指关节疼。
都是那时月子着凉落下的病根。
每次我都是用妈妈的口气给爸爸写信,为了让爸爸安心工作,妈妈不让把她的苦累告诉爸爸,净让我写好听的,妈妈在月子里的情况我都详细地告诉了爸爸。
家里生活困难,特别是重男轻女的旧思想观念,多添个女孩也不觉得大喜,三妹出生一直没想起个什么名。
按着东北人对女孩的俗称叫丫蛋,五六年国家人口普查时,三妹一岁多了,才起名叫荣瑄报户口。
大家还是习惯的叫她丫蛋,成了乳名,觉得越叫越亲。
我们的名字都是妈妈起的,爸爸读过私塾,爱咬文嚼字,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字当名字,只好依着妈妈起名字。
爸爸念姜家一套家谱:世、代、荣、贵、贤,我只记得这几代。
我们这代是‘荣’字辈,妈妈原来给我们女孩起的名字是‘永远’‘永慧’‘永瑄’男孩的名字‘永泰’‘永康’寓意是永远聪慧暄美,永远健康安泰;但是为了随和家谱,都把‘永’字换成‘荣’字。
时隔七年后,那时我已工作挣钱,家庭生活好转,妈妈又给添了个小妹妹,排行老六。爸妈近四十岁得子,真是大喜,不论男孩女孩都非常喜欢,顺其自然的叫她‘喜’,有时叫大喜,小喜。报户口时都想报‘姜荣喜’,当时我听了,觉得到上学、成大姑娘了,这名字不太合适,我建议妈妈叫‘姜荣琪’,寓意是:爸妈有这么多孩子,有男孩女孩,个个都好,现在又多了一个瑶花琪树的老闺女。
妈妈说:“叫琪挺好,让女孩有点刚强之气。”
我又说:“你看女孩用这个有王字旁的琪字。”
妈妈认识这个王字立刻说:“这是我王广英的琪吗?”
我风趣地说:“对了,就是你老王的琪啊!”
妈妈很喜欢这个名字,爸爸听我的解释只是笑,默认了。
后来1955年我在人口普查的时候,还征求爸妈意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姜荣钰,钰的本义是指珍宝和宝物,有坚强、刚毅、自强自信的美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