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面试官与求职者（四）
冰天雪地。
浅白泛蓝的雪花轻飘飘地洒落，微微倾斜的轨迹显示不时有风吹拂。
罗杰抬头看着这些，心里泛起的感觉前所未有地奇怪，他因为看到这番风景而觉得冷，但完全感觉不到冷，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那间旧时代的办公室没有同时来到这个世界，不然突兀感恐怕会更严重。
基巴就站在罗杰的旁边，直至此时罗杰才知道基巴不止身形庞大，就连高度也是惊人，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他得以不舒服的角度抬头才能看到基巴的脸。
不过更让罗杰在意的是基巴全身的模样，他那上半身肥胖得叫人担心其健康，下肢却是瘦得如竹竿一般，难以想象他到底是如何能够站立或者走路，最贴切的形容毫无疑问是卡通人物，这某程度上来说也增加了神这个说法的真实感。
与罗杰一同欣赏着眼前这片奇妙雪景的基巴没有注意罗杰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平稳地说明：
「这里是前一任下位神所掌控的世界，一个八立方公里的正立方体空间，你想把这里变成什么模样都行，就像现在是个冰雪世界变成草原也没有问题，大自然什么的都随便你控制。」
「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小型世界？」
「虽然这个形容很微妙，但的确就是如此，直接让你体验吧。」
基巴又打了一个响指，正当罗杰以为又会发生什么变化时，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而只好呆望对方。
「我已经把权限开放给你了，一开始先尝试一些具体的东西，在脑海里想象它的外形，材质什么的不用管，只要你认知是坚硬的话它就会坚硬……」
只是基巴的话还没说完，罗杰便似乎很有天分地完成了第一次操作，眨眼间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间单层的独立房屋，尽管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但浅色系的外墙还是带来一股温暖的感觉，梯型屋顶漆成红色，原木门前是铺设了一条以不规则石砖砌成的道路，正好延伸到他们二人面前。
「总觉得……有点像童话故事的房子。」
「嗯，感觉和想象中有点出入，不过算了，到内里看看。」
虽然罗杰是这样说，不过他的语气明显非常满意，也不等基巴就率先迈步走到门前并推开了木门。
基巴紧随其后，首先看到的是在玄关摆放的大叶植物，为这短走廊加上了一点区隔，正前方敞开的似乎是个附带厨房的小客厅，左边的门口往内里看则是一个多用途的活动空间，对外的一面是块落地玻璃，其他靠着墙壁的地方是个大型书柜，让人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半本书或者摆饰。
至于与小客厅和活动空间都有所连接的房间便是睡房与浴室了，换言之这间屋近乎是以四个方形空间组成，既简洁又工整。
「没想到能再现到这个程度，梦寐以求的家！」
罗杰脸上挂着一直以来未曾见过的表情，让基巴看得不禁愣住，那是天真的小孩子看到新买的玩具后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快乐神情。
「空间这么大，要弄栋豪宅什么的也没有问题吧，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
「这可是３ＤＫ耶！什么这个样子？有厨房，有客厅，有独立浴室，甚至还能放书柜和睡房，五脏俱全，本来打算再打一阵子工就要租这样的房子，毕竟比我本来租住的笼屋实在好太多了，简直梦一样。」
「笼……笼屋？」
「顾名思义呀，真的像个笼子，十坪的房子划开六个房间，浴室和厨房全部住客共享，每个房间摆放两张双层床，实际上勉强能说的私人空间只有床而已，为了多挂点东西而在双层床的边缘用金属网封起来，不就像个笼子吗？」
基巴听着罗杰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诉说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特别是看到他现在一副孩子般雀跃的模样，难以言语的心酸涌上心头，久久不能言语。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有异，也许是兴头过了，罗杰轻咳了几声收拾心情，就像基巴之那般有点害羞而不敢回头直接问：
「话说除了死物之外，那生物呢？」
基巴因为罗杰的话语声而回过神来，没有多想就立即回答：
「一般来说只需要生存本能的话动物是可以的，但如果需要能够交流的话就必须要灵魂，可以向负责管理灵魂的下位神申请。」
「甚至人都可以？」
尽管不知道罗杰为什么如此问，不过基巴还是诚实地回答：
「没错，对于神来说，人也不过是动物的一种，只需要有灵魂，由你去制造肉体就可以了，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明明不需要呼吸，但是基巴为了凝重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
「届时你已经成为神的一员，你要怎样处理人的生理需求以及心理需要？想要他们崇拜你吗？毕竟没有你他们就活不下去──圈养，应该就是那个状况的最好形容吧。」
「既然这个迷你空间如此万能，我直接复制一个地球的生态系统在这里运作也不可以吗？」
听着罗杰那隐藏不了懦弱的语气，再加上之前的对话，基巴渐渐理解这个少年是基于什么原因想要造人了，喉头无法自控地泛起一阵苦涩。
罗杰是一个极需要得到认同的人，人类基本上不可能独自存活，但单以生存而言只要条件充足的话基本可以，不过罗杰无法满足那样的条件，他的心理不行。
那番「怎么可能不怕」的言论成为了线索，基巴注视着罗杰，难得先一步洞悉了这个鬼灵精的事实并没有让他感到半点高兴，最终他只能沉重地说：
「没错，那的确可以做到，饶是规模小，但的确能做到吧。可是在那之后呢？你应该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吧？
大量感觉的缺失，无法成长，已经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在你制造……
『复制』了某些人类出来之后，你要怎样自处，又如何与他们相处？
就算没有违反干涉灵魂自由这条铁律，但你应该明白那只是灰色地带，另一种意义上的支配而已。」
对于内心的想法被看穿，罗杰只是默言不语，直过了良久，就像摔倒了还要抓一把沙，低声嚷着反驳：
「反正也就七十年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