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杰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她。

菜上来，一个墨鱼蛋蒸蛋，一个鳗干炒芹菜，一个糖醋小梅鱼，一个咸菜鱼籽，一碗胭脂盏汤。阮惠婷要了一瓶果汁，给阮平杰也倒了一杯，这才说道：“阿小，问你个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透露一点消息。”

“什么事情啊？我知道的的自然告诉你，不知道的也不会帮你去问，你说吧。”阮平杰一贯顺其自然的态度。

“是这样的，上次你说，之华酒店以后有可能就是缪新建接手了，现在定下来了吗？”应该说，这件事眼下对阮惠婧来说很重要。毕竟她现在已经和章雪明绑在了一起了，而且娱乐城的承包协议是一年一签的。虽然说没有意外也不会随便更换承包人，但是阮惠婷对缪新建有一种本能的不相信。所以之华酒店以后的老板是谁，对她们来说影响不是一点点。

“还没有定下来。”阮平杰抿了一口果汁，舀了一勺胭脂盏放到碗里慢慢吃。

“什么原因呢？”阮惠婷早就习惯了阮平杰挤牙膏似的回答方式，继续问道。

“具体不是很清楚，不过四姐打电话的时候听到过几次。”阮平杰停下来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归根到底应该是钱的问题吧。”

“之华酒店转让费要多少？”阮惠婷一边想着，一边自己算计着。二轻大楼有七层，听说当初改建的费用就用了一百多万，买房子的钱少了点，据说是因为要安置原二轻公司的员工，所以只能做让步。但是当初拍卖二轻大楼的起因是因为二轻公司欠了银行不少钱，利滚利听说已经有五六十万了，再加上一些员工买断工龄的费用，怎么也得八十万朝上了吧。这样算下来，之华公司当初盘下二轻大楼，最起码就得是二百万打底了。

“转让费三百万，包括酒店里所有的东西，一些库存物品也一起转让了。”阮平杰说道，“我听四姐说，仓库里还有很多酒，加起来都快有十来万了，加上一些备用的设备什么的，反正我感觉三百万是不多的。”

阮惠婷暗自感概，所以说人就是得往高处走啊，什么时候连中巴车五毛钱的车费都嫌贵，宁愿十一路车来去海礁镇的阮平杰，能说出三百万也不算多了，真是翻天覆地的大蜕变啊。不过对于阮惠婷来说，别说三百万，就是三十万也不是她能够觊觎的。

因此她想了想又问道：“是缪新建嫌转让费贵吗？”

“倒也不是？”阮平杰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就是四姐生气的时候跟我发泄过几次。大概的意思就是，缪新建认可三百万的转让费，但是不能一次性付清，要分期给。第一次只能给一百万，剩下的二百万五年之内付清。四姐很生气，因为她们家姐妹几个约定移民的时间就是五年之内全部都出去了。”

这下连阮惠婷也觉得过分了，她虽然不太清楚之华酒店的盈利率，但是好歹也在那里上过几天班，加上娱乐城也是之华酒店的，所以小道消息还是听到过一点的。

听说就算除掉娱乐城，单是餐饮和客房两块，酒店每年就能赚百万以上。当然，每个月的利润并不是平均的。譬如过年那几个月，基本就只能保证收支平衡了。所以包晓虹虽然各种看不起楼春萍，但是对于她提出年夜饭的建议还是很佩服的。听说今年的年夜饭虽然盈利不多，但是影响不错，所以今年缪新建打算继续搞，国庆以后就会推出预定活动。

这也就是说，如果按照缪新建的提议，那么三百万的转让费，他实际上支付的就只有一百万。因为剩下的二百万完全就是在用酒店的利润支付。而且还要分期五年，这简直就是典型的借鸡下蛋嘛。缪新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心，觉得程春丽会答应呢？

见阮惠婷沉吟不语，阮平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小囡，娱乐城那一块的承包费一年是多少啊？”

阮惠婷回过神来，看着阮平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知道的……不对，四老板知道的承包费是多少啊？”

“一年十万，然后还有十万押金。”阮平杰坦然道，“如果一年承包费都能给出十万的话，那么娱乐城的利润最起码能翻上一番吧？没想到娱乐城这么赚钱，在千岛县一年都能赚二三十万，生意确实好。”

千岛县别看是个县，其实人口并不多的，年利润百万的企业，除了那些国有大企业，譬如银行之类的，其他几乎没有。像二轻公司，外贸公司这样的集体企业，基本上几十万的债务就能把他们压垮了。所以之华酒店的盈利能力是不错的，这也是县政府千方百计要引进的原因吧？阮惠婷感慨着，看着阮平杰却是“嘿嘿”一笑：“错了，是一年二十万的承包费，还有三十万的押金。生意肯定好啊，四老板没看到过娱乐城的报表吗？”

阮平杰夹着墨鱼蛋的筷子停在半空，半晌才放到自己碗里，却是不相信地看着阮惠婷：“你说的是真的？”说着，低头想了想说道，“怪不得上次四老板问我，娱乐城给你承包要不要。我想着娱乐城就那点利润，你拿了说不定还要得罪缪新建呢，所以就没要。”

得罪缪新建是肯定的，他在之华酒店做的手脚，怎么肯让程家的人介入，那不是全都露陷了？只是这利润可不止这一点啊。

阮惠婷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阮平杰：“酒店一定要转给缪新建吗？给其他人不行吗？不是说还能对外拍卖吗？再说了，缪新建玩这一手，那就是先不把程家放在眼里了，程家跳过他应该没问题吧？”

“那是你不懂温州那边的亲戚关系，一个缪新建是没啥，可缪家是程家二姐的婆家，这个关系是没法跳过去的。”阮平杰见阮惠婷还是一脸的不解，便耐心说道，“在他们那里，亲戚关系是很重要的。就譬如这次程家移民，给他们提供担保的就是亲戚，还是程家往上三辈的老亲呢，还能走得这样近，在我们这里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四姐除非抓到了缪新建的把柄，不然跳过缪家直接拍卖酒店，那就是跟缪家撕破脸的架势了，她以后在亲戚圈里就没法立足了。更严重一点来说，有可能这次移民也不让她去了，因为她不跟着大家一起抱团。”

“那……”阮惠婷迟疑地问道，“娱乐城的承包协议没有吗？”

“有用吗？”阮平杰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能够拿到台面上的东西，肯定都是明明白白，合理合法的，不然不等于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吗？

而且就算去问章雪明，她肯定也是按照协议的意思来，不可能会说出真相。这也就是缪新建当初放着那么多财大气粗路子广的人不给承包，偏偏要选中章雪明的原因。这个女人是他可以掌控的，而那些实力雄厚的就不一定了。

“没有办法了吗？”阮惠婷想着刚才阮平杰说的承包的事情，到底有些不死心。

“四姐也觉得酒店的营收有问题，想要通过税收来倒推营收。这不是前几天还跟税务局的稽查科吃了一顿饭，可是这种方式对酒店也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万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那就是直接下了缪家的面子了，得不偿失啊。”

“不能……请人估价吗？”阮惠婷想着二轻公司，外贸公司破产的时候，都有请人估价的，“四老板不是经常去上海的吗？上海肯定有这样的机构啊。”

“都没用的，有亲戚关系在，什么方法都没用。”阮平杰摇摇头。正常的市场环境，是要将法律法规放在最上面的，大家都必须按照规矩办事。但是以亲戚为纽带的市场关系，法律法规都必须为人际关系让路。所以阮惠婷提出的正常操作，反而是不正常的。

“可明摆着现在是缪新建在算计程家啊。”阮惠婷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亲戚之间应该会有解决事情的办法的吧？不过跟我们想的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也不需要我们担心了。”阮平杰倒是坦然得很。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愿意多想，遑论别人的事情。在他看来，程春丽不论是阅历经验都远远超过他，所以她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他来操心，何况她才是当事人呢。

姐弟俩吃过晚饭就回去了，阮惠婷不想回自己家，就邀着阮平杰一起去了新家。两人到家没多久，阮惠婧就过来，拿着一个小包包，递给阮惠婷的时候还特意把里面的几张存单给她看了，然后说道：“看清楚了啊，我存的都是定期，你可别给我花了。对了，我还有一点东西放在办公室里，等明天拿过来，你大概什么时候在家？家里钥匙不用给我，这里有我的房间也别让人知道。尤其是章雪明，你可别一时嘴快说出去了。”

“钥匙也不要了？真当这里是秘密基地啊？”阮惠婷笑着收起了包包，扔进了衣橱里，然后上下打量着阮惠婧，问道，“你婆家又有什么事情了？能让你这样防着？”

“我婆家有事不是你应该比我早知道吗？毕竟你天天跟章雪明在一起呢。”阮惠婧翻了个白眼，一边走到冰箱旁边找东西，“冰箱没开啊？天热了可以开起来了啊，我明天去买点冷饮放在这里。对了阮小囡，你有空在家不做石花冻吗？我想吃了。”

“我明天问问包晓虹，酒店有没有薄荷桂花什么的，要是有就给你们做石花冻。”阮惠婷说着，继续问道，“我就知道章雪芬天天在娱乐城找男人，不过最近章雪明给她在婚介报了名，她去市里找男人去了。”

“我就说吧，这事儿跟章雪明肯定有关系。”阮惠婧找不到吃的，没好气地回到沙发上坐下，说道，“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章雪芬就跟我婆婆说了，让她把章雪明叫回家来给章成明安排工作。还说让章成明去娱乐城上班，说娱乐城一个服务员的工资都有三四百，章成明要是去了，最起码得五百朝上吧，这么好的事情可不能落到别人头上去。”

说到这里，阮惠婧诡异一笑，凑近阮惠婷问道，“章雪芬还说，章雪明在娱乐城包了个小白脸，真的假的？阮小囡，你帮我安排个时间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