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
书名:漆黑的月光 作者:Mingo 本章字数:13371字 发布时间:2022-08-19

月光下,我拉着我从高中一直用到现在的硬塑料绿色行李箱子,星夜兼程。

林子里湿气很重,一再压缩的空气处于使我窒息的边缘,沉重得扬不起一丝风。深墨绿色的无名植被在身侧排列,路上磕磕绊绊,黑色的石头就像长在土里一样,只露出大概十几厘米高的小丘,却刚好可以把人绊倒,前方一眼望不到头。手提箱的金属拉杆表面涂的反光漆,现在看上去却像是毛玻璃。我一步一弯腰,费力得看清脚下的路。跟了我多年的箱子,继续在我身后紧跟着,咣咣当当得响。

远处是雾,身后是雾。远处的雾高,稠密至极;身后的雾······不知道。

归零。

哪里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吗?

归零。

好熟悉。

归归零。

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的箱子。金属杆上爬满了一层水汽,无数只眼睛透过细小的水珠死死盯着我,几粒小水珠无意中相撞,便抱在一起从拉杆上滑下来,把毛玻璃划出一个大裂口,把拉杆上反光膜里我的脸划出一个大裂口,最后撞碎在绿色的满是灰尘的硬塑料上。这一切被我看在眼里,而我的眼睛同时还在反光膜后面,定定得看着我。

那声音应该是我妈妈带给我的计算器,老式的,计算完清零时会有“归零”的声音,为什么它也在我的箱子里?箱子震来震去,想来是碰到计算器的按键了。

归零。

怎么还响?

归零。

那声音刺破骨膜,沿着我的中耳到达内耳,骚动着我耳蜗里的毛细胞。

归零。

那声音划破夜空,林中的乌鸦沿着声音飞起,此刻的世界如同培养噪音的温床。

归归零。

那声音震破眼球,白浆与血液流到地上,一股流向身后,一股流向远方。我站在一面镜子里,一脚在外,一脚在里,整个人被镜子劈成两半,仿佛身处格林尼治天文台,定定得看着本初子午线穿过我,这边黑夜,那边艳阳。镜子里外,一股血液沿着林间的路流向远处,看不清远处的高矮。

归零。

归零。

归归零。

······

我醒了。

枕边的手机显示差六分钟四点。

宿舍里其他人还睡着。昨天期末考试刚过,大家晚上又在宿舍玩到很晚,此时各自睡得正沉,如同死去一般,不知道今天都能不能赶上回家的火车。

唯我,不合群得睁开了眼,使得冷酷的黑暗可以穿过我的眼角 膜最后占领整个大脑。

我闭上眼,企图再回到林子里,脑子缺不听使唤得想起那个星期五。

那天张一和我分手了。

虽然我们已经在手机上联系了好久,但于形式上来说,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而现在距离那个周五,差不多也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便把之前半年的联系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遗漏。我想起昨晚,宿舍所有人都在玩游戏,联机对战,仅仅因为胜负关系到联网段位的高低,整个宿舍一整晚都淹没在聒噪之中,欢呼声和骂娘声此起彼伏。只有我,抱着吉他一遍一遍的弹着《Just One Last Dance》,中间也尝试了几次《冲动的惩罚》,边弹边唱,嗓子累了便轻哼,在椅子上坐累了,便靠在桌子上接着弹,直到后来整个人蜷缩在桌子上,手指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摩擦。

整晚,室友们没有理我,我也没有理他们,等到了十二点,大家上床,关灯睡觉。

那个周五之前一周,张一说她要专心准备考试,我们在手机上的联系暂时中断了一段时间,我也停止了一有空就往师大跑的习惯。也是在那时我突然发现,时间在倒转,如阵阵洪流般势不可挡。我时常感到无所事事,同样在准备考试的我开始变得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想看书,不想在食堂吃饭,每顿饭都找各种理由出去吃,去师范路上的那家拉面馆成了我打发时间和充饥的地方。那短短的一周,像极了初中毕业搬家到利县后被我爸塞进当地高中提前批的那个暑假,而那段时间,我知道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打给了她,也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和外界真正得说两句话。电话里张一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在听到我说我感觉她像是失联了一样的时候,她在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着她一直在准备考试,不断重复这一句话,而我最后没有忍住,扔下一句“好好好那你学习去吧。”随后挂断了电话。

几天之后的一个周五的早上,她打给我,提出分手,那时我正在省图书馆门口等着开门。去省图书馆是因为不想在学校的教室里看书。教室本就拥挤,恰逢考试周,大家都去教室复习,免不了会碰上情侣,拥挤浮躁,有的甚至一个人连续占用好几个座位。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起早去省图填补了我度日如年的日子中缺少的忙碌的感觉,但多半也是用挥霍时间来填补的,比如在来回通勤的路上。

对于她提出的分手,我没有拒绝,甚至一度天真的觉得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就像同小区居住的两个孩子那样,即便是玩耍时起了冲突打了一架,第二天依旧可以结伴跑来跑去。我以为那是青春给我们的礼物,是荷尔蒙路过后残留的羁绊,它存在于世间万物,填补着猛兽迁徙后或野花凋谢后在大地上留下的裂痕。许多年以后,我终于认识到,当面对自己时,我就是这么一个懒惰的人,懒惰到不想思考,不愿去追求,只想着在事情发生后追悔。

那个周五,我坐在省图,从包里拿出书,强迫自己看下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仿佛已经分离。灵魂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或许在沉睡,但肉体却很灵活,翻书写字笔走龙蛇,唯独大脑,不管是给我自己的感觉还是从外面看,都只有眼睛在动,唯此而已。宛若一条通海小河,水流再是湍急,也只能搅动泥沙,奈何不了镇底的巨石。

熬过了考试周,熬过了满宿舍的游戏声音,终于到了宿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那学期的最后一天,天气晴朗,室友已经怕起床赶往火车站,我作为只需要乘巴士就可到家的人,留下来打扫干净了整个宿舍,然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背上琴,带着绿色的行李箱,去车站坐车回了家,准备继续熬过暑假。好在到家后不久,还没放假的李知从山东联系我,说打算骑行回家,问我要不要一起。

几天后,我便坐上了去威海的车。

 

 

到威海的时候天色已暗,残云消散只剩薄薄的卷边,天边仍是淡淡的墨蓝,头顶早已深沉至极,几点微弱的星光悬挂在尚留有余地的黑夜里,我四处张望,却不见月色。下车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车上仅剩了我一个乘客,其他人都早已在中途到站,四散离开,而只有我买的是从红华到威海的全程汽车票。

我一边下车一边拉了拉裤带,同时从包里拿出一件夹克套在身上。这里现在只有十几度,风比上车时要冷一点,不过倒也好,它冲淡了长途汽车自带的让人头晕的味道,随着人们的喘息被吸进肺中,从内部瓦解疲倦与困意。它其中自带的一丝腥味混合着难免的汽车尾气味,漂浮于这个世界,对大多数刚刚踏上这块土地的人来说,它与脚底感触到的重力一起带来一种难得的真实感。唯此,我们才能在下车深吸一口气后,实打实得再次体会到自己肉体的存在,我还可以走路、握拳、触摸自己或其他人,我还处在连接之中,没有被抛弃。

第一次来威海这座城市,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从下车开始就充斥在身边的。首先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单是想想就给人一种十分严肃的感觉;其次便是,早已听说威海是一个十分宜居的城市,还曾上过某个相关的排行榜。或许由于我从未想过自己日后会在哪个地方生活,亦或是自出生后将近二十年间从未真正意义上得定居于某处,“宜居”这个词在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一刻,便自带着独一无二的微弱光亮,同时用它小小的锋芒轻轻的刺穿了我的身体。

出了车站,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向着李知的学校出发。这里到李知的学校还很远,准确得说,他的学校和汽车站坐落于威海这座城市市区的长对角线两端。

叫来的是一辆银白色轿车,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人,似乎和司机认识。我上了车坐在后排,这才想起需要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其实这时再想起已用处不大,毕竟都出站很久了,不过好在什么都没丢。司机回头,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我随口说是的。

大概走了三十公里,一路弯弯绕绕,上坡下坡,我终于到了李知的学校,车还未停便看见李知在门口等我。我们两个碰面后,在学校对面的日式拉面馆坐下,一人要了碗面。一个说话很慢的小姑娘给我们两个点了餐,然后继续回到她的柜台后面,在面前支起的手机上看着电视剧。

“你还没吃?”我问。

“吃了,再陪你一顿。”

“不怕胖啊。”我看着李知的肚子,明显比记忆中又大了许多,不过好在超过一米八的个头使得他整体看起来还算匀称,说是壮硕也不算错。

“没事,后天就开始减。这家面馆不错,我和我室友经常来吃,只不过这一排饭店一个个都倒闭了。真是吃一家倒一家。”

“看看这家能撑到什么时候吧。”我苦笑着说道,回头又偷看了眼坐在门口的服务员小姑娘。

吃过饭后,李知带我在他的学校简单转了一下,黑夜之中我只记得这个校区靠海,占地面积很大。

晚上我睡在了李知的宿舍,第二天一天的时间,我们准备了下必备的物品,把我从红华快递来的捷安特atx850组装上,又和常佳以及大圣联系了一下。大圣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而常佳和李知则是隔壁班的,这次是四个人一起骑行回家,只不过我是从家里过来陪他们骑一路,而且李知是从威海出发,常佳和大圣是从南京出发,大家商量在济南碰头,最终目的地是我们的高中所在地——利县。

骑行的第一天,我和李知早上五点半起床,吃过早饭后早早就出发了,由于是从李知的学校开始赶路,所以也算是从大海的这边开始了我们的第一公里。我算是四个人里唯一一个有一点骑行经验的,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曾从红华骑车去利县,160公里,骑了一天,之后又骑了几次,再加上每次回老家都是骑车子回去,奶奶家是25公里,姥姥家是9公里。所以于我而言,压力不是很大,无非是路就在这里,上就可以了。

但是从威海出发后不到两个小时,我就已经被折磨出了一身汗。原因在于,许久没有骑行过的身体还未适应突然增加的运动强度,再加上威海的路,上下坡很多,没出市区的时候还可以接受,出了市区上到国道,向前一眼望过去全是上坡,垂直跨度目测已经超过了五十米,至于越过眼前这个后还有没有则未可知。我咬着牙骑过了几个,再也坚持不下去,索性下车推着,回头看过去,李知早已推着车步行了好久。

“这次我要是减不下去,”李知一边走一边甩着肚子,擦了一把汗,说,“以后我就再也不减肥了。”

终于翻过了所有的坡之后,路变得稍微窄了一点,天还是像早上一样蓝,两边的树向两侧延伸,逐渐变成了树林,脚下一路向前的未生杂草的泥土小路颇有些林荫小道的气氛。我和李知下了车,将刚刚那一大段路的疲惫随着汗水一同挥到路边,简单地喝了几口水,又在路边撒了泡尿。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环顾四周,又看了看天空,借着空气中的味道,我猜测我们还没走出威海。

简单歇息过后,我们骑上车继续赶路。逐渐地,两旁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前方依稀可见供大货车司机歇息的旅店,与此同时,尽管四周的气温在逐渐升高并直逼我们俩人的忍耐极限,且护目镜的作用随着光线的增强变得越来越不可忽略,但周围逐渐包围过来的氤氲始终试探着我身体上哪怕最细微的汗毛。我回头望了一眼紧跟在我后面的李知,他似乎对此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因为马上就要到计划中吃午饭的地方了,略显兴奋。

中午我们在一个小县城的开发区找了一家拉面馆吃了面,每人又连续喝了四瓶汽水,休息了一会,等到夏天的中午最难熬的太阳稍微变换了一下位置之后,这才继续上路。

烈日下,那一层若即若离的氤氲感仍未消失。

国道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厚重的水泥路搭配凿刻于其上的冰冷的白色标志,即使暴露在艳阳下也如同身临冰雪未化的无人丛林之中,但对于我们这些骑行的人来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只管向前骑就可以。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两个人都有些力竭,毕竟上午的一段上下坡的路程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倦怠感早已趁着太阳的西下偷偷摸了上来,我们便把车子停在路边尽量远离车辆驶过的地方,卸下装备放在地上,从包里拿出水,喝过几口之后,伸开两腿,并排坐在国道路边休息。

“李沐,你说这时候要是有个人骑着摩托车从这里过,一把把咱们的包掠走了怎么办?”李知突然张口问道。

我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包,我的是一个橘黄色的登山包,李知的则是平时背的普通书包。

“那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走。”

忽地想起刚刚开始频繁去师大找张一的那段时间。这也是后来我才注意到的,那便是刚开始的几个月,每次去师大,一同与张一出现的总有一个双肩书包,淡蓝色,一颠一颠得背在张一身后,以至于我一度以为张一每次都是从教室出来见我。后来——大概是从运动会过后——张一便不再总是背着包出现,跑起来也更加轻盈了。

反倒是我,从未带过东西去师大,跟随我的只有那辆小死飞。

路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好在这条国道还算干净,不似家里——或者说省内——那般尘土飞扬。一阵轰隆声响起,天上飞过一架战斗机,我和李知几乎同时抬头望过去。飞机飞得很低,一眼就在蓝色的背景下被我们找到了。

“你还记得你高中招飞的事吗?”李知忽然问起。

“怎么可能会忘呢。”我说。

“遗憾吗?”李知看着我。

“还好,”我歪了一下头,想了想,“其实,招飞也好,学医也好,一方面是爱好,另一方面,我想变得特殊。”

“什么意思?”

“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我有的你没有,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

李知两手杵在身后,侧过脸看了看我,随后继续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

“你知道王颖为什么拒绝你吗?”

“也不能说是拒绝,”我说,“我根本就不能算追过她。”

“无所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一是你什么也不说,跟闷葫芦似的;另一个,你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女生都一个样子,根本体现不出人家的特殊来。”

我仔细想了想,说道,

“有一次她找正在县城里的我帮忙,让我给她冲了100块的电话费,现在她好像还没还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知大笑,张口吸着路边刚刚积聚起的尘土。

“还想她吗?”

“和张一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想。”

“渣男。”李知说。“我还真没想到你俩能玩到一起,我说你和张一。”

“很自然,”我说,“就是那种很自然的感觉,像是填补了一些什么遗憾,但又冷不丁被扎破把我放回现实。”

“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有这种经历。”

“什么意思?”

“就你呗,”李知站了起来,掸了掸屁股上的土,“高中时候那个倔啊,我们也不是没帮你追过王颖,你倒好,本来白白净净的,可就是啥也不干,还不让我们帮你。这下好了,一毕业又搬走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我不禁仰头笑出了声。是啊,确实是一手好牌。

“没办法喽,那些是注定要发生的。”

“啊?”

“我说啊,那些注定要发生,”我也抵抗着疲倦与酸痛,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了解我自己,我就这么一人,往前回想,你就算让我把高中重新再来一遍,或者把我活着的这十几年重新再来一遍,结果都一样。对我来说,这一切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一定是注定的结果,改变不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没有去复习?”

“就算有这方面的原因吧,再一个就是,我不敢去。”我看着李知的眼睛说。

李知望了我一会,扭头看向前方的路。此时暮色已至,天边已经换了颜色,正午时积攒的高温随着风的到来开始逐渐退场,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看去,本是长满茂树的林子此时在逆光的状态下却也尽显枯态。

“也该缓过来了吧。”李知说。

“你说从哪缓过来?”

一阵风吹过,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漩涡,随即又消失不见。我捡起地上的水猛灌了一口,企图镇压住蠢蠢欲动的疲倦和失落。

“我看上一个女的。”李知突然脱口而出。

“谁啊?”

“我们班的。”

“大学?”

“嗯,一个专业的。”

“没听你提起过啊。”

“这不是提起来了吗。”

“有照片吗?”我走上前问。

“以后成了再给你看。”

“行。出发吧,有点晚了。”

我们拿起行李再次上路,似是一瞬间便把刚刚说过的话抛掷脑后。暮夜将至,西风正紧,两个行路之人没有忘记眼下最急迫的任务便是抵达事先决定好的住处,仍在一脚一脚用力地蹬着踏板。倘若这便是人生常态,倒也落得个明朗畅快。

很快,展现着世间万物的光线退场,黑暗开始了它的演出。我们拿出手电筒,固定在车把上,继续不停地赶路。

一只蝙蝠从我的手电灯前一掠而过,着实吓了我一下,我紧紧扶住车把,在深沉的夜色中集中精神。李知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并跟我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概三个多小时后,我们在国道旁的一家事先预定好的宾馆办理了入住。李知和我已经骑了好几个小时的夜路,我深知这样十分不安全,奈何我们这一天远没有达到预定的速度,又没有随身带着帐篷,只得顶着黑夜前进,等到我们收拾好准备睡觉,已经将近十一点。

第一天的行程终于结束,十一个小时里我们一共只行进了132公里。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天起,我俩就再也没有骑过夜路。

第二天与第一天无异,除了两个人的腿都有些酸痛之外,还算顺利。我们起床吃过早饭后沿着国道继续向前,中午路过一个县城,在一家很小的西餐厅落脚。说是西餐厅,菜单上竟赫然可见饺子和馅饼。我们吃着饺子,喝着冰可乐,等着中午的艳阳挪动位置。我顺手拿起挂在墙上当作装饰的吉他,拨 弄了两下。那是一把古典吉他,棕黄色面单,尼龙琴弦,琴颈满是锈迹,稍微调一调也可以弹。我弹了两下《加勒比海盗》的指弹曲,不太流畅,随即作罢。

第三天从早上开始,李知的自行车后胎就不停得出问题,出发后不到二十公里连续爆胎好几次,并且找不到异物在哪。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的启示?”李知问。

“什么启示?”

“让咱们迷途知返。”

“我觉得是你太胖了,老天爷让你减肥。”

最后在第四次爆胎后,修补已经无济于事,只能推着走,好在这里是一个小县城的边缘,用手机导航找到了一个捷安特自行车店,到那里换了一个内胎,又买了一个内胎备用。临走前,一个在那里工作的店员给我们两个拍了一张照,说要挂在墙上。我和李知抬头望去,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照片,皆是骑行路过的人。

“都是路过的?”我问。

“对。你们今天还有多少啊?”

“计划今天一共120公里,没多少了。”

“哦,休闲骑啊。”店员笑着说。

我和李知对视一眼,忙说道“对,休闲骑,休闲骑。”

出了店门,一片乌云盖了上来,风也比刚才凉了一些,看来一场雨是免不了的了。不一会,豆大的雨滴开始降落,砸的人清醒,也浇出了落魄。我和李知都没有带雨具,于是趁着没有湿透赶紧找了一家商店,买了两个雨披。

穿上雨披后,我俩互相看了看,都笑了。且不说这雨披不是骑行专用的,两个戴着防风镜的骑行者一人穿一件粉红色的松松垮垮的雨披属实有点不搭。

“这一身装备加上车子怎么也得三四千了,全让这一件雨披毁了。”我说。

终于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在一家宾馆落脚,我们两个轮流洗澡,又点了外卖。外卖到了的时候,我已经洗完了澡,坐在桌子上旁开始拆我的外卖的包装盒。这时李知洗完澡出来,一丝 不挂得走到我旁边,颇为好奇地看了看我的饭。

“你点的什么啊?”

我扭过头看了看他,“你往后靠靠,”我说,“你的毛都快碰到我的外卖盒了。”

第四天的计划只有70公里,因为第五天要在济南和常佳还有大圣碰头,这两天我和李知的总路程只有150公里,而这中间只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就是距离这里70公里的一个县级市,我们赶在中午1点左右到达了落脚的宾馆,然后洗过澡后,两人躺在床上看了一个下午的电影。

“你说,”李知突然问道,“我们会遇到完美的另一半吗?”

我看了一眼躺在我隔壁床上的那个一百八十多斤的一丝 不挂的男人,他仍然双眼盯着电视,像是在问电视里的人。

“会吧。”我说。他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起了他看上的那个女的,也可能是从人的一生的角度询问。

第五天一早出发,路上要穿过黄河,我们两个直接骑上了浮动的铁桥。横跨黄河的浮动铁桥有一小段是没有护栏的,大概十几米长的距离,我和李知下车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在紧贴着水面的铁桥上拍了照,感受了一下母亲河的神色,然后一路马不停蹄得骑到了目的地,进了济南市区。

不巧的是,济南外环正在修高架桥,本来或许宽敞的马路将中央的大部分区域留给了工地,只剩两侧的仅容两辆车经过的部分留用通行。此时,路上尘土纷飞,喧嚣声盖过了鸣笛声,所有车都堵在了一起,而在体积上占优势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便显出了优势。

我和李知穿插在停滞的车流之间,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着,毕竟这种情况下,太过招摇或许会招致那些本就消耗了大部分耐心的司机的白眼。

突然,骑在我前面的李知似乎别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自行车副把刮到了汽车的后视镜并发出了不算那么刺耳的声音,我第一时间停了下来。

可等我反应过来时,李知早已发动了车座上的小马达,瞪着踏板跑远了。考虑到路上飞扬的尘土,用“绝尘而去”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只剩下我一个人跨在横梁上,穿着和李知类似的骑行裤,戴着类似的护目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那辆黑色小轿车的主人没有下车。或许是暴跳起来大骂特骂的力气早已消磨掉了,当然,更可能是懒得搭理我们。

我见他没什么反应,随即骑上车子赶紧逃离了事故现场。

李知在几百米外的十字路口一角等我。

“完美不?”见我跟上后,李知笑着问。

“非常完美,”我说,“老子要是不把你供出来,我跟你姓。”

我们在济南的一家宾馆直接订了可住四人的套间,随后便分别洗澡休息了。大概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谁啊?”

“需要特殊服务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问,是常佳。

“等着。”我穿好衣服,下床开门。外面站着大胜和常佳,两个人都穿着同一款连体红白相间的骑行服,头上戴着红色的头盔与护目镜,没有带包。转而看看我和李知,每人一个包,都塞得鼓鼓的,并且时刻保持四瓶水的储备,并且都没有头盔。

他们两人和我们一样,把车子直接搬上了位于三楼的房间。常佳比我记忆中胖了一些,但还是一副老样子,我称之为“拽得乐呵呵的”。大圣则是许久未见了,他和常佳同在南京,但不在一个学校,一撇唇上的小胡子加一副厚镜片眼镜还是高中时那股永远埋在书本中的味道。

等他们两个进了屋,脱了衣服,我才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带换洗衣服,连体衣里连内裤都没穿。

还没来得及坐下学着大人的摸样寒暄两句,李知问道,

“一会吃饭去吗?”

“去。”大圣说。

“那你俩穿啥?”我问。

“就穿这个啊。”常佳正巧把连体衣脱下,一边甩着一边跟我们说。

我和李知一人贡献了一套衣服给他们穿,特殊时期,也就不计较里面是不是真空的问题了。我和常佳还有大圣三个人的身材差不多,我便把我的一套衣服给了大圣,而李知比我们胖一些,不过好在是夏天,常佳穿着他的衣服只是略显宽松。

出了宾馆,四人沿着不算很整洁的小路往东走了一点,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随意找了一家烧烤摊,一人要了几瓶啤酒,点了一些烤串。吃光喝光后意犹未尽,索性继续往东走,又找了一家烧烤摊,这次这家消费满200元可以送一桶十斤的扎啤。

若干年后——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们四人重聚,都表示那次暑假在济南那桶扎啤是我们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我们简直是被热浪推着走,”常佳说,“每天到一个地方,刚住下,晚上看一眼新闻,高温带都跟着我们往北移动。搞得我们压力很大。”

“我们特别轻松,”李知放下刚刚被吃光了肉的竹签,“我们这两天总共才走了不到150公里,为了迁就你俩。”

“五天的时间骑到济南,我们比你们多了将近一百公里,你还说你迁就我们,”常佳说,“我这次骑车子回家都没敢跟家里说,回去了我先住你家吧,过两天再回去,三天吧,过三天再回去,按规矩现在我还在学校呢。”

“三年之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大哥。”大圣眯着眼睛一边说着《无间道》的台词,一边喝着酒。

大圣在高中时一直是那种闷头学习的苦行僧,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比我们强多少,因为他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而且是把年纪第二甩出一条街的那种。大圣大概一直怀揣着梦想,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定那种。可惜的是大圣最后高考失利,比原水平低了五十多分。

似乎那一年,很多人都没考好。

济南的夜晚,没有石城的闷热,人们都在外面碰撞着手里的杯子,陌生里多了一丝放纵。这里比我们的目的地——利县——靠南,却感觉凉爽的多,一阵阵风在一桌一桌啤酒之间穿过,带来远方的温暖,也带走今天的疲惫。

“李沐这分手分的太草率了吧。”常佳说。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我说。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和张一也不怎么说话啊。”大圣说。

“他和哪个女生都不怎么说话。”还没等我说话,李知接过了话头。

“那你们怎么······”大圣似乎意犹未尽。

“碰巧,碰巧,”我说,“去师大玩了一次,就说上话了。”

“你们医学院,女生应该不少吧?”大圣端着啤酒杯问。

“还可以,”我说,“但是都很霸气,解剖课围在最前面的都是女生。”

常佳喝光了杯里的酒,问我:“解剖课好玩吗?”

“好玩。”

“怎么个好玩?”

“可以看到十几个男性生殖器装在一个箱子里。”

四周满是酒气和笑声,但感觉不出拥挤和混乱,我们淹没在几十张桌子围成的混沌中,偶尔有人起身去上厕所打破这一无序的聚集。我们都忽略了马路上的喧闹和闪过的灯光,当下的畅快胜过了一切。没有人再提起烂糟糟的心事,高中的种种也全都变得好玩起来。我抬头望向星空,和最亮的那一颗深情对视,此刻拥抱我的,是整个黑夜。

我们喝光了那桶酒,慢慢走回落脚的旅店,但却不觉得眩晕,也没有呕吐感,只有大圣稍稍有点摇晃。

回到房间,我们发现在隔壁住着三个女生,门口放着三辆自行车,和我们的一样,沾满泥土。

第二天醒来后,常佳已经不知所踪,他们的房间里只剩下大圣还在睡着,椅子背挂着还有点潮湿的骑行服。这时时间已经过了八点,现在出发走不了多久天气就会变热,况且四个人只醒了两个,有一个还不知道去哪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李知已经醒了,正在躺着看动漫。

“今天歇了吧。”李知说。

“也只能这样了。”

过了一会,大圣醒了,也来了我们屋里,坐在李知旁边。

“今天起晚了。”大圣揉揉眼睛,戴上镜片堪比烟灰缸底的眼镜。

“大圣现在还像高中一样每天五点就起床?”李知问。

“肯定不啊,”大圣说,“一般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也不想早起。”

我躺在床上,翻找着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突然想起大圣昨晚提到的《无间道》。

“大圣《无间道》看了好几遍吧。”我问。

“有几遍,主要是现在的新电影都没啥可看的,太没意思了。”

“还真是,歌也是。”

“对对,”大圣点头表示同意,“听来听去还是Beyond的歌最好听,经得起时间的沉淀。”

李知举着手机边看动漫边说,“其实好多动漫的歌也挺好听的。”

这时候,常佳回来了。

“干什么去了?”我问。

“饿了,出去吃了点东西,顺便打探了一下隔壁的情况。”

“隔壁咋了?”大圣和李知问。

“你们不知道?”常佳说,“隔壁住着三个小姑娘,也是骑行的,长的还行,昨天晚上吵吵到特别晚。”

我和李知、大圣表示没听见。

“我和她们其中一个聊了聊,说好晚上一起吃个饭。咱们今天不走了吧?”

“不走了,住一天吧。”我说。

我们中午点了外卖,本想下午在济南转一转,结果发现大家都来过济南,也都觉得没什么可转的,索性在宾馆呆了一下午。就是这个空挡,我又想起张一。

不自觉间,我突然觉得当下的情况也蛮好,只要把这当作一段经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这么想的话,这世间所有事都会变得没有意义,无非是选择和时机的随机组合,我们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燃烧自己和周围环境的一坨肉,什么灵魂或是独一无二之处都是不存在的。多少年后,谁有会记得有一个大学生因为失恋喝酒,谁又能识别出四个浪到骑车去济南会师的好友的痕迹。个体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每一个人组成的整体才配得上称之为“人”。

而站在“人”的高度,我们几万年之间经历的变化与其说是“进化”,不如说是“适应”。根本没有什么目的或者好坏,我们做的只是适应,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我不愿再继续想,在手机上继续寻找想看的电影,直到下午将近六点。我不得不承认,大圣说的对啊。

这时隔壁的三个姑娘敲开了我们的门,虽然我和她门没有见过面,但一眼就能识别出哪个是早上和常佳在楼道聊天的姑娘。因为三个人从头至尾基本只有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话。其他两个人虽然不算是一声不发,但在一张一直不停的嘴面前也变得有些沉默。

“你们这里有股味道哎。”滔滔不绝的姑娘一进屋就说,“你们骑行服不洗吗?”

“洗啊,”我说,“每天都洗。”

“哈,我们就不洗,”她笑着说,“反正骑完就扔了。”

“那你们的房间应该味道更重吧。”大圣问。

“瞎说,我们的房间永远是香香的。”

我们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随便坐,不要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滔滔不绝的姑娘一边和身后的两个姑娘说,一边坐在了我床边,“我叫刘星雨,这是我同学云亚琳,那是我妹妹王静。我知道他叫常佳,你叫什么?”

我们轮流做了下自我介绍,说了说这几天的路程,这几个姑娘是从河南信阳来的,要去青岛。因为没来过济南,所以特意绕来这里。

“无聊死了,到处都在修高架桥,路上堵得根本走不了,白来一趟。”云亚琳说。

“还说呢,路上都是土,比河南那边的路干净不了多少。”王静跟着抱怨。

“出来玩嘛,哪这么些讲究,”刘星雨说,“我现在只想晚上找个地方喝点酒,要是有帅哥就更好了。”

晚上我们几个人在离宾馆不远的另一个地方一起吃了饭。烤串还是那些烤串,只不过和昨晚吃的地方相比,这里小一些,也精致一些。
    我们每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常佳和我喝的最多,大圣还稍微有些反胃,吃了点烤串就开始喝水,李知喝了一瓶半啤酒,三个女生一个人喝了一瓶。
    酒精的涩味融化了嘴里的油腻,等到桌子上再没有什么可吃的时候,所有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咱们明天,还走的了吗?”常佳拍着肚子问道。
    “走,再不走都快住这了。”大圣说。
    “你们还有几天的路啊?”刘星雨看着我问道。
    “大概还有三天,”我说,“不到四百公里了。”
    “那不多了,”她说,“我们明天是真的要走了,我们还有好多路呢。”
    “你们走的早吗,要不回去先休息吧。”我说。
    “今晚还睡吗?”刘星雨看看手机,“都快十二点了,睡也睡不醒了。”
    “疲劳驾驶危险哦。”我开玩笑说。
    “哈…”刘星雨笑了,拍拍她妹妹说,“我们出来就是找刺激来的。”
    大概在十二点整的时候我们才从饭店里出来,七个人溜达着往宾馆的方向走。
    “月亮真漂亮,今天是满月呢。”
    我们顺着刘星雨抬头的方向看,的确是满月,只不过有一层薄薄的云,模糊了纹理,温柔了边缘。
    到了宾馆,三个女生回房间了,常佳在门口找房卡,喝过酒以后手有点不听使唤。
    “那个照片,”身后传来刘星雨的声音,我回头看,她站在她们房间门口探出头问我,“你还要看吗?”

刚刚吃饭时,刘星雨聊到她们三个人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一辆正在晃动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花坛旁,于是三个人默契的掏出手机,在快速骑过面包车的时候拍了照。
    这时常佳已经打开了门,李知大圣已经进了屋。
    “那就看看吧,”我说着往她的房间门口走,“你真的不休息吗?”
    “休息什么,等死了以后,想睡多久睡多久。”刘星雨说着,带我进了她的屋,和刚才吃饭的时候比,她只是光着脚换上了拖鞋,然后散开了头发。
    “看,这就是那辆车。”刘星雨把手机给我,指着一张照片说,“当时声音可大了。”
我看着照片,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只不过,花香被发香代替。
    是刘星雨的味道。
    她已经把头贴到了我的肩上,我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我。
    四周很安静,我能听到一次性拖鞋从脚上滑落的声音,只不过我还在想着那辆停在花丛中的车,酒精的麻痹让我从那个地方无法抽身。
    “你真的不去睡一会吗?”我轻轻问道。
    “我说了,死了以后,想睡多久睡多久。夜晚是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上次收到的礼物让我伤心了,因为一个女生。”

“你这次出来骑行就是因为这个?”

“那倒不是。”
    “你技术好吗?”
    “一般。”
    “我带带你?”
    “我怕跟不上你。”
    “练练就会了。”
    “你还是睡一会吧,练得再多,疲劳驾驶也很危险的。”
    刘星雨低头撩了一下头发,“好吧,安全第一,休息。”
    我把手机还给她,出门回了我的房间。
    鼻腔内的香味渐渐散去,但我还是在床上闭着眼躺到天亮。
    躺在旁边的李知的呼噜声一直没有停,时不时还咽一口刚咳出的痰。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两只手被拷在两个床脚,眼睛被一块红布蒙着,头发散在胸前,一丝 不挂。
    清晨,我们起床后,发现她们三个人已经离开。

我们又骑行了三天,终于到了利县。手机上显示总共的路程是868.3公里。李知想了想我们俩第一天走过的那些坡路,表示实际路程肯定要达到900公里。

四个人在李知家住了下来,三天后常佳和大圣各回各家,我本想也收拾东西骑回红华,结果几个高中同学想聚上一聚,希望我这个班长组织一下,于是我联系了一个饭店,定了个包间,又在一家主题宾馆定了最大的房间。说是最大的,其实也只是个一个客厅一个卧室的套件,好在宾馆前面修路,没什么人住,所以不论我们多吵也没关系。

这次一共来了三十几个人,包括王颖。她穿着一条浅色长裙,拎着一个电脑包,还是一脸的胶原蛋白,稍稍有点婴儿肥。大家在饭店吃晚饭,分批坐三轮车去了定的宾馆,在那里玩起了我在网上买来的桌游,直到太阳光渐渐暗下来。

慢慢的开始有人离开回家了,每次有人走,我都会跟上去,送他们到宾馆门口,再返回,只有王颖走时,她自己带上了门,而我紧跟在她身后开门时,我感到她关门的力量在对抗我这一方。我被她关在了屋里。

人都走了,剩下一地的瓜子皮和零食包装袋。我叫来保洁打扫后,李知走了进来。

“玩的怎么样?”

“一般。”

“明天走?”

“对。”

“那我今天跟你在这住吧,晚上咱们喝点。”

“你回去吧,今天我想自己住。”我看着李知,说。

“行吧。”李知看了看我,也没有多问,“这些桌游你带回去?”

“送你了。”

“就等你这句话呢。”李知说完,把散落的卡牌收拾收拾,便回去了。

等他走后,我在宾馆狠狠的撸了一次。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我穿好衣服,骑上车子返回了红华。这条路我之前走过,一共大概160公里。路上会经过一座桥,那里两侧都是长满黄色的农作物的土地,还会穿过几个小县城。

出发前,我在宾馆门口戴上手套和眼镜,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面前是可以触摸到的幸福,这幸福就是独自骑上这160公里。这段路熟悉,安静,有方向,有终点,有歌听。

我一路没停,中午在路边吃了点东西便立刻出发,在下午三点50分到了家。

 

新学期开始,之前选修的《基础心理学》要求我们上交一篇文章,内容不限,字数不限。

我拿出在假期里早就写好的个人解剖,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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