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河岸边待了几个小时。老爸早早地就叫来了一辆车，可映雪的老爸老妈都不愿离开，死死地抱着映辉的尸体不放。
这样的情况下没办法劝住他们，一直等到他们哭累了，嗓音完全变哑了，没什么气力了。老爸叫来的几个帮忙的人才将映辉的尸体抬上车。
映辉老爸老妈直接就坐上车准备走了，自行车也不要了。其他几个人又推上了他们的自行车，可还有映雪的自行车在那里。
映雪本来也要坐上车守着映辉的尸体。不过，我拉住了她。她没有挣脱，直接就抱住了我，又开始哭起来。
我们等到人群都散去了才准备离开。苏仙云一直在那里。现在没人了，正好可以问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想映雪没挣脱我的手上车，大概是想到了这一点。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了。”我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不能一味地嗔怪苏仙云，说话就稍微客气了一点。
“快说。”映雪嗓子也哑了，声音低了不少，像喉咙里被塞了块石头一样。
“他……是自己晕倒……从船上掉下去的。我还试着救他，可他一点意识都没，掉下去就不见了。”
苏仙云呜咽着说。
我知道她肯定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你明明知道他的毛病，还和他来这里划船！”
我说出这话就后悔了，因为感觉自己说话太不硬气。映辉走了，起码应该大声一点指责一下苏仙云，可说出去的话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和你一块儿来这里，怎么会掉进水里。你还我哥！”映雪又开始哭闹起来，抓着苏仙云不放。
“是我害的，随你打骂。我自作自受。”苏仙云被映雪拉扯起来，又被推到了地上。
映雪不再说话，也不再打骂苏仙云，她又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了句：“我们走。”
她走向了自己的自行车，我也跟了过去。现在这时候，我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失去伙伴的我，同样异常悲伤，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从这样的伤痛中走出去。
我们骑行了半路，谁也没有说话。
快到家的时候，映雪突然说：“我想请假几天，你要不要陪我？”
“陪，你请假我也请假，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从车上下来说。
“那我们直接给王老师打个电话请假好了。”映雪说。
“可是，谁家有电话呀？”
“不知道。”
“那如果你不想现在回家，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找看。”我很勉强地说。
“好。我哥已经不在了，回家守着他的尸体只能更悲伤。”
她似乎心里很明白，映辉不在了，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再怎么悲伤，怪罪苏仙云都无法让映辉回来。
“你相信人有生死轮回么？”我的大脑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便很唐突地问她。
“不信。我从小到大和你经历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早就不信什么人能投胎转世，生死轮回这样的说法了。”
映雪真的看穿了我的心。大概因为经历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生死的事，她的想法也和我一样多而复杂。
“我倒是希望有。”
“希望有是好的，可这不是希望有就会有的事。死了就是死了，化为尘土，烟消云散，什么都没了。”
她这样说得透彻明白，我无话可说了，本来以为这样可以安慰她，结果她早就比我想得明白透彻。
“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你了。”
“我明白。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她停下车子，走过来抱了一下我，好像下一秒永远都不会再见一样。
我们这还没听说哪个人安装了固定电话，它还没普及。五六里外，有一个住着上万人的地方，我们决定去那里看看。
秋收已经接近尾声，田地里已经看不见成片的、枯黄的、挂满果实的玉米杆了。
低矮的花生杆也已经少得可怜。只有极个别的田地里，还有它的残存，叶子完全脱落了，花生杆弯着腰像一碰就断的玻璃人。
大多数田地已经翻耕过，种上了冬小麦。它们还没冒出芽，貌似永远不想冒出来了一样。
太阳光昏黄暗淡，一点点将残存的热量投射到人的脸上，把人的脸整个给映红了。
我们沿着泥土铺设的坑坑洼洼的路往前行驶，任凭随着自行车轮的转动扬起来的尘土洒满裤脚。
本来在河岸边坐了几个小时，伤心了几个小时，全身都脏了，现在就更像个泥塑的身体了。泥塑的身体怎么能够过河呢。
这时候，我就想到了，以前我们嚷着让老爸教我们游泳的事。如果我们当时在映辉身边，说不定会及时跳进几米深的河水里将他拉出来。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赶到了地方，在一家卖日常用品的店里找到了固定电话。
王老师知道了映辉不幸落水的事。她不认识映辉，不过，听别的老师说起过。她立马就答应了。
我们挂了电话，出了店门，推起自行车，准备回家。
映雪突然说：“我不想回我家，不想看到现在的他，能去你家待着吗？”
“什么叫能不能，根本不用问我，想待多久都没问题。”
映雪突然客气起来，让我感觉有点不正常。往日里，她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话。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心里就想你这样说。”映雪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并不抬头看我。
她或许是太难受，想通过这样的说话方式，从我这里得到无限的宽慰。
我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骑着车回家。回家对我来说，对映雪来说都变成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们绕到了小学那里。正是放学的时间，学生们争先恐后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人看起来挺多，可总给我一种少得可怜的感觉。
映雪和我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我们的班主任老师从校门口走到我们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