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久不见。”映雪抢在我前面和她搭上了话。
她一看到是我们，高兴地拉起我们的手不停地看：“你们俩都长高了，怎么今天有空到这里来了？人还弄得脏兮兮的。”
“我们……”
我刚要说映辉的事，映雪看了一下我，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想来这里看看，也想看看您。”
“看我没问题，看学校就只能看一次少一次了。”
“为什么？”映雪问道。
“入学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恐怕再过几年，就没有多少人来这里上学了。”
“这怎么会？”我不明白。
“你们不在家，可能注意不到。我一直在这里待着，对这里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在外边工作生活，而且越来越多了。恐怕再过几年，这里就只剩下老弱病残了。那时候，来这里上学的会更加少得可怜。”
“朱厄尔、杨子鹏他们确实都不上学去外地了。他们也经常带人走。”我说。
“我差点忘了，你伤到眼睛的事。当时我还想去看看你。不过，我没去，送你的东西倒是托人带过去了。”
“我知道。视力减弱了，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所以，对我看世界没多大影响。”
老爸老妈没告诉我老师送过礼，不过，他们会把谁送的礼品都记下来，等着送礼的人的家里有什么红白事再回礼。这就是所谓的礼尚往来吧。
“你不怪罪朱厄尔？”
“不怪，我现在好好的，不想自寻烦恼。”我说。
“这样是对的。以后的路还很长。”
“是。可现在更糟糕的无法挽回的事发生了。”我还是想告诉老师，映雪并没有要阻拦我的意思。
“什么事？”
“映辉昨天和苏仙云划船玩的时候，突然晕倒掉进了水里，人没了。”
“怎么会？和苏仙云？这是怎么回事？”老师禁不住后撤了几步，险些跌倒。
“就这样发生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挽回不了；不想回家看到躺在那里的他，所以回家的路上就转到这里来了。”
“是苏仙云做的吗？”
老师哽咽了起来，她虽然没教过映辉，但是知道他是映雪的哥哥。在这样的小学里，映辉像我们一样引人注目。
“她还不至于这样做，他一直有这样突然倒地的毛病，只是没想到……”
我不想再说下去，感觉一切的话都是在加重映辉没了这样的事实。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一次又一次地说，只能让自己更加悲伤。
“那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映雪的爸妈肯定现在也需要她。”老师开始催促我们离开，我也想离开了，就看了一眼映雪。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往学校里看。童年里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这里度过了。
那时候，在映辉活着的任何时候，他都嚷嚷着要走出去，要住高楼大厦，要逃离繁重的农活。
我们别了老师，沿着以前上学的那条胡同往北走。
正值黄昏时分，胡同里昏暗了许多。
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想给映雪买点东西吃。
“不想吃。”
“可这样身体会吃不消，你要是再病了，那叔叔婶婶怎么过？”
映雪很哀伤地看了我一眼，说：“去你家吃东西。”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老爸老妈都不在，外门也锁着。我有钥匙，打开了门。映雪直接就钻进了厕所里，很久才出来。
我则忙着给她准备吃的东西。家里的食物还不少，因为爸妈有把别人送的礼物放起来的习惯，我便拿了水果、罐头给映雪。
她吃了一点。我一直都没感觉饿，并没有吃东西。
我看她坐立不安，开口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
“你去我们家看看我哥的后事要怎样处理。我真怕看到他那冰冷的脸。”映雪站在镜子前，看着头发已经乱蓬蓬的自己说。
“好。你可别做什么傻事，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会，你放心。”我并不担心映雪伤心过度走极端，她比我懂得多，比我稳重得很。
我出了门，走到街上，没看到一个人，远远地就听到从映辉家传来的哭声。
映辉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除了映雪的爸妈之外，其他人的悲伤方式就是不断地说映辉多好多好，说话期间，又扯到许许多多别的事。
这我无法理解。我也无法想象所有人看到映辉不在了，就哭个不停。
他们大多都是映辉的长辈，比他小的孩子还理解不了死亡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知道映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映雪老妈看到我来，从放着映辉的尸体的床边站起来，走过来问我：“映雪呢？”
“她在我家。”
“怎么不回来？”
“她不想看到映辉的样子，她接受不了他已经走了的事实。”
“那你看好她，她就交给你了，我们可不想她也出什么事，知道吗？”
“知道。”
我去映雪的房间拿了几件衣服，她的衣服都脏透了。
在我走出大门之前，老妈叫住了我：“等会儿，我回家做饭，映雪也在吧。”
“在。”
“那就好。她这几天就在我们家住吧。”
“嗯。”我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什么风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这我一点都不理解。老妈让映雪住在我们家，大概也只是想让她远离悲伤。
我回到家，看到映雪正在梳洗她的长发。
我将衣服递给了她：“后天下葬。明天大概很多亲朋好友来。”
“我不想见任何一个人，我哪里也不去，他下葬的时候，我也不去。”
“你不想看他最后一眼吗？”
“不看。”
“那我想去。”
“到时，你去好了。我就待在这里。”
“我也留下来陪你好了，刚才我已经看过他了。”
“我也不想再提他了。他已经不存在了，只存在于我们的心里，那就放在心里吧，不想再说起关于他的任何事。”
“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念说，“那就不提了，我也不提了。”
“那我们做饭好了，等会儿，叔叔婶婶就回来了。”
“老妈说会回来做饭的。”
“我来做。他们为这事忙前忙后，我要做好饭等他们回来。”
映雪的决绝看起来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可这完全不是原来的她了。她是伤透了心，才变得这样理智正常。
院中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我知道那是万物凋零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