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环洲大陆上,近百年仅有四人踏入“第四层武境”——玄修境。所有武者都崇敬地称他们为“大四仙”。
这四人分别是:第一大宗派玄峪宗之宗主“白霄仙”;当今皇帝的武师“拓跋仙”;游历于江湖,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祸泉仙”;以及,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枯骨仙”。
有缘能见大四仙一面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故而对这四位武境已修至巅峰状态的“仙人”,世人实在谈不上有多了解。但前三位仙人,“明面上”并未听说有做过什么大恶之事,然而,枯骨仙就不一样了……
枯骨仙应该是四仙当中,在江湖上露面最多的一个。原因很简单:这个利欲熏心的至强者,只要有人能开出他满意的条件,他便会替对方办事。但凡有利可图,或是自己感觉畅快,“名声”二字,他根本不在乎,“善恶”之念,他亦毫不在意。
祁觞、宁秋娴和贺青刀听罢时空鹓的话语,齐齐望向祁宇,满面忧愁。宇儿是他们的心头肉,若是被重沥掳走,则即使祁府里还有一瓶永生泉,宇儿只怕也是返魂乏术……
毕竟,永生泉的“起死回生”之效,是有一定要求的——必须在死者断气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服用。并且,此上等灵液并无续接断骨残肢的能力,即是说:死者需留“全尸”。
若祁宇被重沥劫持,则以其大皇子的势力,祁家人能找到祁宇藏身地的可能性,极为渺茫。更何况,重沥凶残成性,且一心只想“研究”祁宇,那么,宇儿会被其折磨分解成什么样子?祁觞三人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觞哥,我们快把宇儿藏起来吧!”宁秋娴话未说完,泪珠儿已是簌簌滚落而下。
“夫人……请恕贺某直言,以‘大四仙’之能,他们若想抓一个人,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藏不住、躲不过的。况且,还有重沥这个皇族的势力背景。”贺青刀的嗓音低沉嘶哑,他的目中亦是有些润红。宇儿不但是他的爱徒,他更将对方当成了半个儿子那般爱护。如今面对枯骨仙,他这个仅有武宗境中期的师父,还能护宇儿周全吗?
“砰!”祁觞一拳重重地捶在桌上,桌面上的五只青瓷杯整个儿跳了起来,杯中茶水洒湿桌面,“贺师父,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让宇儿习武的对不对?那他至少能以‘寻常百姓’的身份,受环洲界律法的保护,这样,别人就不能伤他了……”
他用力地在眼睛上一抹,“我一心想让宇儿成为绝世强者,我祁觞,又错了吗?……我真是个该死的人啊!”
贺青刀一声叹息,“祁老爷,贺某虽不敢妄下‘对错’之定论,但按照我对枯骨仙的了解,他对于目标对象,从来不会去管对方是武者还是百姓。他出手,可做到不留痕迹、不落把柄。”
他顿了顿,复道:“律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脆弱不堪,且此次有皇族背景的强力助力。无论是劫人还是杀人,他们都能做到神鬼不知。宇儿命中有此一劫,面对枯骨仙和重沥,以他目前武宗境初期的实力,他至少还不会坐以待毙。”贺青刀的言外之意是:按局势分析,祁宇还是懂武功更好一些。
长辈们忧心忡忡、自怨自艾,祁宇这个“当事者”同样也是如坐针毡。他亲眼见识过重沥的残忍,若自己落在对方手上,绝对是“十死无生”。他暗暗地调整了几下急促的呼吸,“师父,既然避无可避,那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望向父母,目光坚定,“爹、娘,今日您二位便去城外的‘听雪山庄’暂住。师父,麻烦您保护我爹娘,还有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离开……”
“宇儿!”祁觞三人竟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制止了祁宇的言语。
贺青刀抢先一步说道:“祁老爷和夫人不懂武功,他们走,我留下!”
“师父……”
贺青刀的语调是不容反驳的坚决,“你喊了我十年多的‘师父’,你觉得,我这个做师父的,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送死?!这么多年了,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小子会不清楚?”
祁宇双唇微颤,双目微红,不知当如何接师父的话。
“不!我不走!我要和我儿子在一起!我是他娘,我要守着他!”宁秋娴情绪激动地大喊。她内心的“恐惧感”越来越强了。她很怕……她会永远地失去她的宇儿……
祁觞紧握的双拳越抓越紧,身子不住地颤抖,然而,他却没有作声。理智告诉他:自己与夫人若留在祁府,只能成为祁宇师徒二人的累赘,但他的内心与夫人是一样的想法:他想留下来陪儿子——陪他们唯一的爱子!
“祁老爷、夫人,请听贺某一句劝:你们若是留在此处,只会让宇儿分心。”
贺青刀的声音掷地有声,“这次事关生死,乃是武力上的对决,你们务必都要听贺某的安排!祁府所有‘非武者’,以及实力在‘内灵境’以下的武者,都在今、明、后三个夜晚,分批悄悄撤出祁府,无谓在此‘送人头’!对于‘内灵境’以上的几人,告知他们来袭之敌的身份背景,愿意留下助阵者,则留下。不愿意的,也不勉强。生死关头,临阵倒戈或畏首畏尾之辈,反而于我们不利。”
他看向祁觞,“祁老爷,我听宇儿说,府上还有一位武宗境巅峰强者凌云宗师。倘若这位凌宗师肯留下,则加上贺某和宇儿,三位武宗境结阵防御并联合抗敌,或有一战之力。”
祁觞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他一直死守着“凌虚界的秘密”,故而防备之心极强。祁府不过百余亩地,他竟雇请了数百名家丁护卫。整个环洲界破“五境”层级的武者并不多,能冲破御风境,跨入内灵境的,就更少了。但这小小的祁府内,除了三位武宗境的“自己人”,竟还有七名内灵境的“雇佣”强者。祁府强横的武力,亦从侧面体现了祁觞的财力。
七名雇佣者中,有三人惧怕“枯骨仙”之名及重沥之势,选择离开。另外四人,或因能与大四仙一战而兴奋;或因感念祁觞的恩情,决定留下。
宁秋娴在离府之前,自宝库内取出那仅剩的一瓶永生泉,背着祁宇,塞进了贺青刀的手里,“贺师父,宇儿……就拜托你了!”语毕,她向对方深深地作了一揖。她的话意很明显:倘若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希望在场的贺师父能用这瓶永生泉,救回他们的宇儿。
祁觞临行前只对儿子说了一句话:“宇儿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何种结果,爹娘必与你同在!”
“爹难道是想说……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同在’么……”祁宇狠狠地咬着牙根,他那坚如铜铁的肉身,竟被他咬出血来,唇角渗出一丝血线。
送走父亲母亲之后,祁宇便一头扎进练功房里,以“假祁宇”为对手,发狠练武。
第六日的正午,练功房门上由祁宇布下的封印,终于解除,厚重的镜门,终于徐徐开启……
祁宇踉踉跄跄地走出练功房,他的身上布满了或新或旧、深浅不一的数百个伤口,血肉模糊,有好几处还淌涌着鲜血。他的左臂软软地垂在身侧,不知是脱臼还是折断。他刚走得几步,便觉两眼发黑,赶紧抓扶门框,框上随之留下一个血手印。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迫使自己找回意识,几声剧烈的咳嗽,喷出几口血沫。
一直守在门外的贺青刀,赶忙走过去扶住徒儿,“将‘假祁宇’斩灭了?”
祁宇虚弱地点了点头。
祁宇进练功房前曾说过,“时间紧迫,七日内,我必战胜‘另一个自己’!”正如当初时空鹓所言:当祁宇斩灭“假祁宇”之时,便是武境层级再提升一个级次之日。此时此刻,他已晋升至和他的师父同一等级的实力——武宗境中期。
看着徒弟一身的内伤外伤,贺青刀心中一阵疼惜。他当然看得出来,宇儿身上的伤,比在“思过池”里的肉体锤炼更为严重。他明白徒儿为了变强,究竟有多拼命。然而,他这个师父,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一瓶事先准备好的灵药,递了过去。
祁宇双手接过,他望着师父——这位甘愿为自己留下来赴死的恩师,他滚了滚喉头,双眼迷蒙,声音哽咽,“师父,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