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的四工地宿舍,离嫩江江边一里多路。
嫩江比依安的乌裕尔河宽阔多了,江面近百米宽,江水平静。江边用石头砌的堤岸有三四米高。
沿江边小路散步,观赏江上风光旖旎,白帆点点,岸边垂柳袅袅,绿草茵茵。
隐约可见江对岸绿地毯似的一望无际的荒原。
江边小路隔不远就有一条顺江堤走下去的斜坡路,顺斜坡路下去可玩水、洗衣服,但是没见游泳的,一是江水凉,二是不知有多深。江边垂钓的人不少,甩杆待钓。
夏天潺潺江水清澈泛起涟漪,休息日妈妈常带我们去江边洗衣服,看钓鱼,嬉闹玩耍。
冬天江面封冻,最冷时,冰冻三尺不是吹的,人可自由行走,还可跑车。
风和日丽的时候,爸爸会带我们来玩,黑土地的蒿草挺拔茂盛,一人多高。冬天蒿草被冰雪覆盖,微风吹动披着冰雪的蒿草摆动,真像一片冰雪海洋的波浪滚滚,这一片大草甸子很好玩,奔跑追逐,藏猫猫,玩的满身是雪,好开心。
爸爸常带我到江对岸去割草当烧柴,去割草的人不多,生活好的人家是不会冒风险去割草的,因为对面的荒原经常有狼出没。
我家生活窘迫,开源节流,能省就省,勤俭度日。
因蒿草被雪覆盖,先用棍子和镰刀敲掉草上面的冰雪,这样割下的草仍带好多冰雪,又湿又沉,先摊在地上晒晒,然后把前一天割的草挑回家。
严寒的冬天再冷,割一阵草,累的浑身发热出汗就不觉得寒冷了。
有一天,爸爸又带我去割草。
他先把前一天摊在地上的草翻一翻晒晒,翻着翻着看见草上面有白屎,爸爸惊恐的站起来说:“不好,运强你快来看,这可能是狼屎。”
爸爸倒退几步,向四周望望,阴沉沉的天黑云压顶,天气不好没有一个人来割草,静穆冷清的气氛让人恐怖,爸爸又后退几步,慌忙拾起镰刀扁担叫我:“咱们赶快离开这里,附近可能有狼。”
边说边拉着我往回跑,吓的我毛骨悚然,边跑边问:“爸爸,你看见狼了吗?咱咋不把晒干的草挑回去呢?”
爸爸顾不得回答,拉着我一个劲往回跑。
跑到江面上时,才停下来,喘着大气回头看看,自言自语道:“没有狼追来?狼白天一般不出来,没注意今天是阴天。”
爸爸非常胆小,特别怕狼,从此再也不过江割草了,割好的草也不敢去收。
原来爸爸认为草甸子边上没有狼,才敢放心去玩去割草,自从发现狼屎之后顿时吓坏了,打破原来没狼的观念,觉得草甸子到处都可能有狼。
我们回家后,爸爸只轻描淡写的和妈妈说了一句:“以后不去打柴火了,我看见有狼屎。”
妈妈也没在意,更没认真的和我们兄弟姐妹讲以后不要过江。
爸爸不去打柴火,大家都不能过江去玩了。
弟弟妹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去玩,盼着爸爸带他们去割草。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二妹转运心生奇想:爸爸不带我们去,我自己去。
和大弟连强商量着过江去割草玩。
怕爸妈和大姐知道不让去,偷偷拉着连强走,他俩说悄悄话的时候被二弟连明听见了,也要跟着。
转运嫌他小不带他,并恐吓他不准告诉别人。
转运从小就有主意,想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和别人商量。
连强听他二姐的跟着走了。
到吃晚饭的时候,转运他俩还没回来,妈妈以为他们在附近玩,就出去喊了几声。
过一阵子还没见回来,太阳落山了,妈妈急了:“怎么一下午都没看见他俩呢?上哪去了?也不说一声!”
爸爸一听也沉不住气了,两人一块出去到处找,各个空房子都找遍了,边找边喊没见影。
回家看看还没回来,发觉事情有点严重,急的团团转,但是又束手无策,不断叨念:“哪去了?这俩孩子哪去了?”
连明坐在炕上,眼神跟着爸妈转来转去,好像有话要说,又不说。
我看着连明问他:“下午和你哥一块玩了吗?知道他们在哪玩吗?”
连明看爸妈急成那个样子早想说,又怕他二姐回来打他,我这么一问,赶紧告诉我:“二姐和大哥偷着过江割草玩去了,嫌我小不带我,还说我要是告诉你们,回来就打我。”
我听了吓坏了,赶紧告诉爸妈,妈妈听了差点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爸爸,又气愤又焦躁地说:“天快黑了咋回来?过江找他们去。”
爸爸急得搓手跺脚,眼看天就要黑了,想到对岸有狼,自语道:“完了完了,肯定要出事,这俩孩子······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想了想,焦急的和爸妈说:“咱们到江边去迎迎吧,这么晚啦他们不会还在江那边,肯定走在江上回家的路,可能过江时迷失方向了。”
妈妈觉得有道理就说:“运强和我去江边找找,你爸和连明在家等他们回来。”
我和妈妈跑着来到江边,天全黑了,对面已看不清人,没有月光,只有闪烁的星光倒映在江面上闪闪发亮。
虽是傍晚,天寒地冻,寒风呼啸,几乎没有人,江边很寂静,我和妈妈顺着江边小路边走边喊:“转运——连强——”
喊声划破夜空,传出千米,却不见回声。
我们快喊破嗓子了,心急火燎的望着江对岸,望着江面,妈妈几次要过江去找,都被我拦住了。
妈妈说:“不过江找不甘心,就是被狼吃了也得找回骨头来。”
我急着说:“妈妈不要命了,这么晚过江,荒草那么高咋找?找不到他们咱们也得让狼吃了。”
妈妈又气又急:“你说咋办?没这两个孩子,还活什么劲,让狼吃就吃了吧。”妈妈的眼泪簌簌流下来,好像还有一口气支撑着最后一点希望。
我紧紧地抱着妈妈说:“你说啥话,妈妈,你不想活,我们怎么活呀?”我们娘俩真想抱头大哭一场。
妈妈无力地握住我的手,我们无助的沿着江边走着喊着:“转运——连强——”
喊声越来越小,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银亮的江面依旧冷冷清清,毫无回应,看上去那么无情。
除了附近几户人家屋里射出微弱的灯光,再没有一点生息。
我们对着江面望眼欲穿,努力地辨别着任何微弱的声音,那么渴望能听到点回声,却又那么失望。
急的简直要崩溃了,也不知顺着江边来回走了多少趟,几乎绝望了。
妈妈呆呆的站在江边,直勾勾的望着江对岸,都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听见爸爸和连明的喊声:“妈妈!我二姐和大哥回家了。”
回头看,爸爸和连明正往这跑呢,我和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是爸爸他俩。
爸爸气喘吁吁赶到妈妈身边说:“我让他俩在家吃饭,带着连明赶快找你们,快回家吧。”
喜忧掺半,急火攻心的妈妈差点晕坐地上,爸爸赶快扶住,妈妈不自觉地趴在爸爸肩上呜呜哭起来,连明说:“妈妈怎么哭了?快回家吧。”
妈妈这才清醒,不好意思地推开爸爸,疯也似的往家跑。
我们跟着跑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