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正巧看到那几口棺材。我差点都要忘记它们的存在了。
映辉的棺材也是它们中的一个,只不过要小很多。
我想这样的棺材得要在地下多少年才会像木头棺材那样消失不见,恐怕得几千年、上万年了。这真的是很长的时间。
那些长辈并没有早早就离开映辉家,他们都在问映雪去哪里了,都想看看她。映雪老妈就让我将她叫回来。
我回到家,映雪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她看到我进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笔,将纸叠起来放到了口袋里。
“不让我看呐。”
“不是,我就是记一下这个日子,记一下我哥离开的日子。”
“那还用遮遮掩掩?长辈们都想见见你,你妈让你回去见见他们。”
“给你看也要等我的心情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们要见我?”
“是啊。不见到你,恐怕他们也不会放心回家去了。”
“那我回去好了。你要不要去?”
“我不去了吧,都是你家的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只是见过,也不熟悉。”
“我担心自己应付不了他们,我都几天没回家了。”
“他们又不是要吃你的,不用怕。你要是害怕,等会儿,我就过去。”
映雪正准备离开,我爸妈正好从外边回来了,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以后,你可要好好看着映雪,别让她做什么傻事。”我妈看到映雪走了,开口就说。
“她不会的。她什么都能想明白。”
“会吗?你要是离开我们,我们死活都不会想明白的。”老爸说。
“这是什么话,诅咒自己儿子早死啊你。”老妈打了老爸一下,我好久没看见她这样做了。
“不是,打个比方。再说,哪有这么容易就死掉的。映辉这次是意外。”
“那我们儿子伤到眼睛还是意外呢,你难道忘记了?”
“没忘,我是觉得不能一直活在伤痛之中。无法改变的事,接受它就行了。生活还要继续。”
“那你也不能乱说,万一我们儿子再出什么事,那怎么办?”
“好吧。我以后不这样说就是。”
我好久没有看到老爸这样轻松地看待一件事了。他一直都是比较严肃的。现在能这样说话,着实不容易。我倒是喜欢他的话,因为很真实。
映雪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她把我叫了过去,和她一块儿应付那些长辈。
我因为不怎么认识他们,说起话来倒是没有映雪那么多的顾忌,基本上他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等送走了他们,我又帮着映雪的爸妈收拾东西,一直到傍晚。
映雪希望我留在她家吃饭。因为她觉得没了映辉,家里变得有点阴森恐怖。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和映辉共有的那间大房子里。我只好陪着她。
晚上,她连去上厕所都要我陪着。
她不想经过映辉的房间,一经过它,就会想到他。这让她有点害怕。
有时候,她突然抓住我,我都有点害怕了。可我一想,为什么要害怕呢,映辉又不是别人,是她的哥哥,是和我从小就在一起玩的伙伴。
即便他的魂魄出现,又怎么会害怕呢。
我想不通映雪在害怕什么,就问她:“你为什么害怕?”
“因为他不在了。”
“这是事实,你不是早就想通了吗?”
“他离开,我是想通了。可他不在这里,我忐忑不安。以前一直都是我在里边的房间,他在外边的房间。现在我在里边的房间,外边的房间却永远不会再有他了。我心里发慌。”
“那你还是接受不了他离开的事实。”
“我连生死都想明白了。”
“可你不想他离开,这才是你害怕的原因。”
“我不知道。明天我们把他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吧。”
“整理出来?干嘛?”
“卖掉或者烧掉?”
“啊,你就不想留着作纪念,非要把它们从你的世界里移除出去?”
“我不想。凡是他的东西,我看到就会想到他,想到他就会痛苦,以后恐怕会一直这样。”
“那你爸妈同意吗?”
“他们想留着的,让他们留着好了;除此之外的东西都处理掉。”
“听你的。”
我无法理解映雪,因为我无法感同身受。我要是有一个哥哥、姐姐或者妹妹,我肯定是能理解的。
不过,她也说了她是不想让自己不安,不想一直活在悲痛中,我相信她。
入夜了,我们就挤在她的小床上睡了。在我们小时候,她的床对我们两个人来说,还是很大的。
现在看起来只比我们宿舍的单人床稍微大一点。我们一个人一个被窝,就这样睡去了。
半夜,映雪的尖叫声把我给惊醒了。她做了噩梦,梦到了鬼怪。映雪的爸妈也跑过来问她怎么了。
我开始觉得她之前两天的淡定,都是压抑住自己的内心才表现出来的。
现在她害怕以及做噩梦,都是因为把内心压抑的痛苦给释放出来了。这应该是好事。
映雪这一闹,我们很久才又睡去。她一直嚷着害怕,我不得不不断地安慰她。我们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映雪爸妈大概都没叫过我们。映雪一醒来就嚷着要快点将映辉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我早被她给吵醒了。
映辉的东西不少,最多的还是书。映雪将所有的课本都整理了出来,放进了三个纸箱里。它们是从小学到初三的书本,都没什么用了。
其他的课外读物,映雪不想看的,也都整理了出来,还有作业本、笔记本都放进了一个纸箱里。
别的映辉收藏的东西,诸如奇形怪状的石头,她也一股脑放进了纸箱里。
她把能用的又重新摆放整齐,不能用的就放到纸箱里堆放到了外边。
映雪的爸妈也过来整理映辉的衣服,将他的床单被褥收了起来。
他们是明白映雪的心思的。
他们把映辉的大部分东西都放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映雪不想看到它们,他们就按照她的要求照做。
他们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我,要看好映雪,不要让她出事。每次我都拼命地点头,好让他们相信我。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映辉房间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搬空了,只留下空的竹床、桌子、凳子,还有几张椅子。连映辉获得的奖状、奖品都被拿走了。
映雪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突然一下子哭了。我都没反应过来。映雪的爸妈也跟着伤心。一家人又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当中。
我呆在那里,像困在笼子里无法展翅飞翔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