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辉下葬之后的第三天,映雪还没什么心思返回学校。她一直都不提,我也只好跟着她待在家里。
映辉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家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可映雪的精神状态并不怎么好,她一天到晚要我陪着她坐在房间里或者院子里读书。
我想拉她去外边转转,她就会很茫然地看着我,我自然明白她是不想去的。
可她这样一直呆呆的,哪里也不去,没有好的精神状态,我们不知道会什么时候返回学校。这是我除了担心她之外,最为担心的事情。
终于,在我尝试了很多次以后,她点头同意和我一起外出了。
我们绕到了大坑那里,看到有几个人正开着翻斗车将一车车土倾倒进坑里。原来几米深,几十米长的坑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小了。
我们就坐在远处,看着他们在那里忙碌,一直坐到太阳光变得昏黄暗淡了。
映雪说:“这地方马上要建上房子了,不再是我们小时候可以玩的地方了。我不开心。”
“我也不开心。我们童年欢乐的时光不见了。”
“我们回家吧。明天去学校。”
我很高兴听到她说去学校,这表明她暂时放下了映辉的事。要不然,她是绝不会提到去学校的。
我们已经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星期,突然这样回学校。我心里倒是有点接受不了。
我内心是想回学校读书学习的,但是感觉离开了一个多星期,和同学们、老师们已经有了距离感、陌生感。
他们要重新接纳我,我也要重新和他们交流、沟通。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麻烦又困难的事。
再说,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苏仙云也在,我们回去,同学们不知道又该议论些什么。这是我担心的,也是我害怕不想看到的。
映雪大概没想过这些。她不算是心绪复杂的人,也没我这样敏感脆弱。
她说回学校,表明她已经要将心思放到学习上了。她大概能将悲痛藏在心里,更加努力学习。我却做不到。
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忐忑不安,就好像要见一群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他们又该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了,如果正在上课,我们突然到来,像个傻子站在门口。那绝对会引来他们那样的目光。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不安的心一直到了学校都没有平复下来。
我们先是各自回了宿舍。我将东西放回宿舍之后,早早就在女生宿舍大门口等着映雪。映雪过了很久才出来。
她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完全没有之前那种颓废不安的感觉了。人又恢复如初。
我们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在上语文课。王老师正在讲课。她一扭头就看到了我们,我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打报告,她就让我们进去了。
同学们投来的目光是少不了的,不过,我尽量少注意他们的眼神,一直到坐到了座位上才抬起头来。
我往后张望的时候,没发现苏仙云。她的座位是空着的,就像之前我们的座位一样。
因为落了不少课,老师讲的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也听不懂,只好坐在那里自己看书。映雪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专心致志的记笔记。
下课之后,王老师走过来安慰我们。映雪问:“苏仙云不来了吗?”
“不来了,她的东西都拿走了,是她妈妈来的。人我没见到,应该是转学或者退学了。”王老师回答。
“那她就这样一走了之了?”我冒失地说了一句。
“是不是和她有很大关系?是不是她的责任?”王老师问。
“我们也不能确定,因为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我说。
“那倒是麻烦。”王老师说。
“我也不想怪她,怪就怪我哥自己,没福分活着。”映雪说。
“过去了,还是不要多想了,以后要好好学习。”王老师说。
“嗯。”我答应了一声,王老师就出去了。
同学们已经炸开了锅,大概他们早就听说了什么。不过,好在我们几乎什么都听不到,因为教室里太吵闹了。
“放学后,我们去把我哥的书本什么的收拾一下。等回家的时候,把他留在宿舍里的东西带回家。”映雪说。
“好。”
我们去映辉的班级的时候,他们班上还有不少人在教室里吃饭、学习。有人看到我们进来认出了我们,然后将映辉的座位指给了我们。
“我们听说了映辉的事,很难过,还做了黑板报纪念他。”有个男生说。
我往教室后边的黑板上看了一眼,看到了映辉大大的名字以及他的粉笔画像,还有许多同学的粉笔留言。
映雪看到了,走了过去,写下一句:“我们正走向你,不需要太久。”
我也跟着写了一句:“我们站在无数人的坟墓上眺望自己的归宿。”
映辉的书本很多,两个人勉强将它们全部一次搬回了我们的座位上。我们的书本也不少,只能将它们放到地上。
映雪说:“干脆我们直接将它们拿出去卖了算了,就是带回家也是要卖掉的。”
“啊!又要卖掉?”我知道映雪会这样做,但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决定把它们处理掉。
“嗯。走吧。”
我们又抱着书本,从教室出来艰难地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书本太重了,我们不得不走一段路就休息一下。
学校旁边有一家专门收废旧书报的店,这倒是省得我们去找地方卖了。买的时候很贵的书,只能论斤卖。
书本虽然有不少,但是只卖了几块钱。它们简直变得一文不值。
我们在外边待得太久,想回学校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关了。等午休结束以后,大门才会打开。
在午休期间,小门是不准学生随便进出的。
我们还没吃饭。映雪和我只好找了一家店吃饭,在里边呆了多半个小时才出来。
因为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们就跑到了一条比较繁忙的路上,坐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便对映雪说:“对面的步行街里有一家网吧,我们还没上过网,不如去看看。”
“电脑吗?”映雪问。
“是啊。朱厄尔不是说他经常上网玩。”我说。
“嗯。看看也行,可我们不会玩。”
“慢慢就会了。”我虽然这样说,可我对电脑一无所知。
我们穿过马路,走进了对面的步行街。网吧很明显,一眼就看到牌子了。
我们走了进去,看见大块头的机器一排排地摆在桌子上,每台机器前坐着一个人。他们都在忙着玩,至于玩的什么,我就一点也搞不清楚了。
我们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一个四十左右的胖女人走过来问:“是不是来上网?”
“是。”我回答。
她好像没听清楚,又问:“上网吗?”
“对。”映雪说。
“一块钱一小时。”那胖女人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她,她拿了卡递给我们,将一台空着的机器指给了我们看。
我们走了过去,不过,那台机器是关着的。我们摸索了一阵,都没找到打开它的按钮。胖女人笑着走过来,在机器上按了一下,电脑就开启了。
电脑打开以后,我们学着旁边的人胡乱地操作了一阵。结果,什么都没摸索出来,几乎什么都没看到。
“不好玩,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映雪说。
“是啊。那我们走吧。”我说。
“可还没到一小时。”映雪说。
“还没到一小时也可以走吧。”我也不太确定。
“可以吗?”
“可以吧。”
“那关了它,走掉好了。”我们按了一下刚才胖女人按的按钮,电脑屏幕一下子暗了,不过,它瞬间又亮了起来。
我们束手无策,又按了一下,它又是一样的重复着。
胖女人注意到我们了,走过来问:“你们不玩了?”
“不玩了。”
“那不用管它,它会自动关机的。”
我们站了起来,很尴尬地走出了网吧。
“我感觉自己在里边像傻子一样。”映雪说。
“我也是。不过,等以后我们会用了,就好了。”
“嗯,谁天生就会走路、说话呢。”
映雪笑了。这是自从映辉出事以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笑。这是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