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轧着道轨况且况且地飞驰,清晨第一缕太阳光射进车窗,车厢里旅客开始活动吵嚷着吃早饭。
我在梦中被吵醒,爸爸已经拿着暖瓶去很远的车厢接来一壶水,叫我们吃饭。
我揉揉朦胧的睡眼,从车窗向外看,太阳升起一杆多高了,我趴在小桌上,肘下还压着没复习完的几何书。
“真恨自己怎么没学完就睡着了,这么晚才醒。”
妈妈听我自言自语的埋怨自己,就说:“昨晚有十一点了你还没睡,今早想让你多睡一会没叫你,车里这么吵都吵不醒你,你真行。”
爸爸推开半个车窗说:“你们看,快到哈尔滨了。”
沉思一会深有感触的说:“我以前做买卖,常在这里下车。”
看看我妈又说:“从这里下车换乘汽车就能去海伦,你们大舅就在海伦。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爸爸望了妈妈一眼说:“以后找机会再来吧。”
妈妈凝望着远方低声说:“不知道以后会有机会吗?”
妈妈沉浸在回忆中:“在自己最难的时候是大哥救她出苦海,在依安共同生活时有多快乐。大哥得了伤寒病重时,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照顾他,听说吃山药好,千方百计的买来,天天蒸山药,我一根根剥皮喂他,大哥终于病好了,不知我多么高兴。大哥迁居海伦,出差到富拉尔基见了一次面,就再没相见。这次没去看望他,还能有机会吗?”妈妈的泪在眼圈里打转。
爸爸感觉触动了妈妈的思亲之情,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们看,到市区了,这里的榆树都长榆树钱了,真比富拉尔基暖和。”
妈妈尽量掩饰难过的心情,用手擦擦眼睛赶紧凑过来往窗外看,说:“好大一片榆树林,这么多榆树钱!有它掺着做饭,得省多少粮食。”
弟弟妹妹也挤过来看。
望着远去的榆树林,仿佛在告诉我们:充满活力的春天即将过去,充满未知的夏天就要来了。
清晨车厢里好不热闹,旅客的交谈,火车服务员的叫卖,车厢广播滚动播放音乐、新闻,一片喧闹声,上午真是无法学习。
我们这次远途迁居要坐两天火车,去那么遥远的地方,让我们姐弟充满好奇心,草草的吃了早饭,闲聊起去济南、回老家诸多有趣的事。
弟弟妹妹们七嘴八舌抢着问:“去山东怎么这么远?”“济南在什么地方?”“蓬莱老家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
爸妈欢喜地看着孩子们天真幼稚的疑问,不知要从哪里讲起。
我学过地理,这些都知道,就告诉弟弟妹妹:“山东省在山东半岛,济南是山东省省会,是山东省的政治经济中心。”弟弟妹妹好像听不懂似的望着我。
爸爸说:“咱们去的地方不在济南市里,是济南市郊什么什么历城,离市里不远。”
又说:“从前做生意时来过济南,济南是大城市,比富拉尔基热闹繁华多了。”
妈妈挺有兴趣的说:“在老家时,听老人说,管那一带叫‘西来子’‘山东棒子’。”
我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妈妈又说:“管咱们老家那块叫胶东,老家那里才好哩,离海有七八里路,夏天去赶海,能拾好多蛤。”
妈妈想起她的童年,感慨的说:“我小时候可愿赶海了,你们后姥姥不让去,嫌耽误干活。很想去的时候就跑到我舅舅家,跟舅母去,你姥姥就不敢说我了。”
我问妈妈:“在老家你还有舅舅?”
妈妈叹气说:“你原来那个姥姥的弟弟,多年没联系了,不知现在怎样?我叫他儿子大虎哥,小时候挺护着我的。这次回去先看看我舅家。”
思念让妈妈沉默不语。
连明问:“爸爸,爸爸,山东有好吃的吗?”
爸爸戳了一下他的小嘴笑着说:“山东有你们最爱吃的花生,在山东吃花生就像在东北吃瓜子一样。还有地瓜,地瓜当饭吃。”
我们高兴的要跳起来,想起在依安的时候,看见街上有卖炒花生和烤地瓜的,爸爸偶尔买回家几粒花生,我也尝过,比瓜子香多了!街上卖烤地瓜的香气四溢,飘出很远很远,看着烤炉上摆着滋滋冒油的烤地瓜,真想尝一口,可惜太贵了,从没舍得买过。妈妈看见我们眼馋,哄我们说:“回家给你们烤土豆,烤土豆和地瓜一样好吃,又香又面。”我们哪知道地瓜什么味,就把土豆当地瓜吃。
来到富拉尔基大街上只有商店,没看见市场,街头也没有做买卖的小商小贩,再没见过卖炒花生和烤地瓜的。
转运问:“山东烤地瓜贵不贵,咱买得起吗?”
妈妈笑了,说:“山东地瓜都是煮熟当饭吃,做粥吃,还能晒成地瓜干蒸着吃。”
连强问:“怎么有这么多地瓜?有烤着吃的吗?”
妈妈说:“家里哪有条件烤地瓜,冬天烧炉子的时候挑小地瓜烤,才能烤熟。”
我们听的津津有味,馋的快流出口水了。
静静的互相看看,好似已经品尝到烤地瓜的滋味了。
妈妈又说:“山东比东北热多了,这时候去正赶上天越来越热。”
妈妈点了一下连明的头说:“你们这些东北娃,不知受得了那个热劲吗?山东蚊子多,睡觉要挂蚊帐,不然一宿就让蚊子咬满身大包,没法睡觉。”
转运问:“什么是蚊帐?”妈妈比划着说的那么神秘,我们设想挂上蚊帐一定像个小屋,很温馨的小屋。
妈妈又说:“蚊帐是纱布做的,不结实,在里面睡觉不能打闹,要是破个窟窿,蚊子钻进来咬的更厉害,一定要乖乖的睡觉。”
我们听爸爸妈妈讲山东这么多神奇有趣的事,真想让火车跑的再快点,快点到那个憧憬的地方。
下午二点时分,火车到达长春站。
按爸妈计划在这里下车去看我四舅,回来再坐晚上六点多去大连的火车。
四舅在依安第二小学当老师,被派送长春师范学院进修一年,这期间因病做过扁桃体切除手术。
四舅和妈妈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在依安时常住我家,妈妈像亲弟弟一样关爱照顾他,四舅发了工资也经常给妈妈,姐弟互相帮助互相体贴。
就要离开东北了,没条件去看一奶同胞的我大舅,挺遗憾,到这里有点时间,一定看看我四舅。
不知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我们背着那么多东西下车,如果这个样去师范学院简直像一伙逃荒的难民。
爸爸看看这些东西又看看我,说:“咱找个地方把东西放下,让运强留下看东西,空手走还轻快,回来还要赶车。”
我听了虽不愿意也得同意,我不留下谁留下?
爸爸在候车室门口找块明显的空地,人人都能看见,不易被小偷上手。
就放下背的所有东西,好大一堆主要是锅碗瓢盆和路上给养,还有给爷爷奶奶带的土特产。
爸爸不放心我一个人看东西,再三叮嘱我千万看好东西。
我望着爸妈带着弟弟妹妹远去的背影,心里好羡慕。
无聊的坐在东西旁边,想起我这个家里的老大,啥好事都得让给别人,已经习惯了,羡慕的事不知有多少?都这样过去了,也不能表达自己的委屈。
我无趣的东张西望看光景,在火车上一宿没睡好,这会儿困意一阵阵袭来,让我上下眼皮直打架,使劲睁还是沉沉的。
我搓搓眼睛告诉自己,不能睡,得看好东西,爸爸说车站有小偷(其实真有小偷也不爱偷这堆破烂东西),可在我家都是有用的东西。我控制自己,只准打瞌睡不准趴下,挺起身来闭一会眼。
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倒在东西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搬我,迷迷糊糊的我以为是在炕上睡觉,翻个身继续睡。
香甜梦中听见有人喊我名字,推我抱起我,吵嚷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朦胧睡眼还没睁开,责任心让我猛然意识到我在看东西,半梦半醒中发现身边什么东西都没了。
急的我一下子睁开眼睛喊:“东西哪去了?”
四舅笑着拉起我说:“东西都让我偷走了。”
站在旁边的一家人都哈哈笑我,这才看清原来四舅陪着爸妈一块到车站来了。
弟弟妹妹欢跳着,推我拥我笑话我:“大觉迷,大困虫。”
妈妈笑着点着我的脑袋说:“叫你这样看东西,把你偷走了还不知道。”
还说:“看这里碍事,把东西搬那边去了,就差搬你了,睡得这么沉。”
我揉揉眼睛看看东西完好无缺地堆在远处,不好意思的说:“坐这无聊,只想闭下眼睛歇会,谁知睡着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