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如月看着傅炎铮的样子,心里跟着难过起来。傅炎铮站在那里满脸的颓丧,他想为焦氏兄弟报仇,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像个饥饿落魄的野狗,好不容易发现了猎物,猎物却是一只凶猛的野牛,而他却妄想要吞下这只野牛,明知自己吞不下,放弃却又不甘心。
但是偏安于绛州这个院落里,远离江湖,显然也不是他想要的。只要月儿在他身边,他在哪里似乎都一样。大侠因何能成为大侠,大概便是因为大侠会做出与常人不同的选择。自己初入江湖的门槛,尚未找到立足之处,而自己必然不能永远站在江湖的门槛,要去往江湖的更深处,而江湖深处路在何方,显然那三个人知道。
呆站了一会儿,傅炎铮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张云旌,又想起了铁葫芦,最后甚至想起了聂隐娘——虽然他从未见过聂隐娘,不知道聂隐娘的样貌,随后抬起头来,胸中泛起一股如波涛般的豪迈之情,紧握着双手,白皙的双手因紧握而显得血色全无。随后咬咬牙向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柯如月也紧跟着追了上来,边追边喊道:“小黄,你去哪里?等等我!”
傅炎铮回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要跟我去吗?”
柯如月伸手握住傅炎铮紧握的拳头,神色坚定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
傅炎铮心下感动,暗道:“此生我绝不负你。”拉着柯如月的手快步追赶。柯如月被他一拉,面红过耳,却也不挣脱,由他拉着。
只见那三人彼此之间不甚讲话,戚长空当先,谢渊和戚卿承紧随其后,三人向着城外不疾不徐的走着。
待到三人出城谢渊和戚卿承都已发觉傅柯二人在后尾随,却只戚长空似未觉察。谢渊冲傅炎铮摆手让他不要跟来,傅炎铮也全不理会,只在他们身后百步之遥跟着。只见三人出城折向北行。绛州北部与晋州接壤,傅炎铮猜测这三人定是要去晋州。
太阳已经西沉,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极长,被太阳照射了一天的地面正将热反馈给天空。升腾的热气将前面三人的身影晃动得虚幻而扭曲。又行二里,见路边有一长亭,三人便在亭中歇息,谢渊取出干粮递给师父和戚卿承。见傅柯二人也在亭边坐下,便也给二人也分了些吃食。
三人吃罢并未起身,显然是打算在此过夜,幸好天气晴朗无雨,在此过夜也不算为难,然而天色尚早。戚卿承正用脚拨弄着一只蝉蜕,显得若有所思。柯如月见他们并不介意自己跟着,便壮起胆子来去跟戚卿承讲话。只见她挪到戚卿承身旁说道:“姊姊,你是叫倾城吗?果然生得好美,你为什么把脸遮住?”然而戚卿承并不回答,只是低下头来。忽听谢渊一声咳嗽,柯如月扭头看见戚长空面带蕴色,连忙住口,缩回了傅炎铮身旁。
过不多时,谢渊走到柯如月身边拱手说道:“在下谢渊。姑娘请勿见怪,实不相瞒我这师妹幼时患了哑疾,自那之后便再未开口说过话。”
柯如月道:“那这姊姊太可怜了!她的名字是叫倾城吗?”
谢渊回答道:“是,不过不是倾国倾城的倾城,卿是卿本佳人之卿,承是承蒙厚爱之承。”
柯如月轻声说:“卿承,名字跟人一样的美!”谢渊一点头,转身离开。
柯如月随后转向傅炎铮问道:“你说这个姊姊美不美?”
傅炎铮不知如何作答,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柯如月又问道:“那我与她比呢?”
傅炎铮曾与韵儿缠绵月余,于这小女儿的心态也有所领悟。忙回答道:“依我看来,还是你更美一些。”
柯如月听闻此答,甚为满意,便不再询问傅炎铮跟着这三人的目的。在她看来,只要傅炎铮跟着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戚卿承的美貌,其他的目的无关紧要。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晨光刺眼,傅炎铮睁眼一看长亭之下哪还有人,急忙叫醒柯如月沿路向北追去。刚追了四五里便见三人在前方慢慢走着,原来三人只是比傅炎铮早起了一柱香的时间,便先行走了。戚长空见傅炎铮追来,突然一手抓住戚卿承,发足疾奔,谢渊见师父跑起来,连忙运起轻功跟上。傅炎铮也一手抓住柯如月运起渡虚步大步赶来。几人的武功本来只戚卿承最弱,而戚长空最强,此时戚长空挟着戚卿承,正好与谢渊速度相当。而傅炎铮虽也挟着柯如月,但柯如月身瘦体轻功力又较戚卿承深厚,且渡虚步又是极高明的轻功,速度竟也跟得上,一直与前方三人隔着百余步距离。
直奔出二十余里后,渡虚步本就比一般轻功更耗内力,傅炎铮渐觉内力不支,气息逐渐紊乱。又行十里,傅炎铮已落后五百步远,只能远远看见前方三人的身影。谢渊也已微微气喘,反观戚长空,虽年纪最长且挟着戚卿承,仍然气息悠长,步伐雄健,毫不见疲态。但他见谢渊已露疲态,再强行运功怕于身体有损,也便将速度放慢下来。傅炎铮又慢慢追了上来。又行十余里,晋州城已赫然在望。
戚长空见傅炎铮赶了上来,停下脚步问道:“你这凌虚城的小子,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傅炎铮回道:“我不是什么凌虚城的,敢问前辈你因何杀死崤山双蛟和他手下兄弟?”
戚长空又道:“即便不是凌虚城的,也必脱不了干系。据说当年霍氏兄弟反目,霍惊虹继任城主,霍惊霓远离凌虚城,这么说来你应该是霍惊霓的传人。至于为何杀崤山双蛟,你可知道我是谁?”
傅炎铮答道:“知道,黑刀统领戚长空。”
戚长空面色忽变说道:“错,我是宣武都尉戚长空。朝廷武将,诛杀反贼,职责所在。崤山双雄和其手下皆是参与当年黄巢之乱的反贼,我大唐天下几乎毁在这些贼子手中,祸国殃民之辈难道不该杀?”
傅炎铮又问道:“他们是反贼,难道韵儿也是反贼,韵儿又有什么错?”
戚长空道:“我不知道什么韵儿,我没杀她。”
傅炎铮冷笑一声道:“你没杀她,那她去了哪里?”
戚长空怒道:“我说没杀便没杀,腿长在她身上,她去哪里我怎知道。看在凌虚城的份上,我不与你为难,你也别插手我们的事情。不怕死的话就跟着吧,跟着我好好看看我为大唐天下做了什么。”说罢,拂袖离去。任由傅炎铮跟在后面,也不去理会。
到了晋州城中,三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只在一家酒楼里用过酒饭,随后在马市里购得三匹骏马,乘马出城,继续向北而去,似是余路还长。傅炎铮之前所骑的马已遗失在了绛州,欲再购马,银两却不太够,若不乘马怕脚力不济失了三人踪迹,只好趁人不备盗了别人拴在路边的马儿,骗柯如月说是自己买的,与柯如月合乘。
出了晋州城,三人也只是缓辔徐行,尽管傅炎铮是两人合乘也尽跟得上。又行了半日,只见道旁农田渐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连绵起伏的荒山,山景萧索,无什可观。越向北行,地势也越崎岖,路上不见行人,道旁不见村庄,山中时有野兽嘶吼之声,即使艳阳当空也使人觉得毛骨悚然。
正行间忽见前方三人停下歇息,过了片刻谢渊独自驰马而去。傅炎铮有心追上去看看,然而两人合乘毕竟难以跟上,舍下柯如月他又放心不下只好作罢。山中野物甚多,傅炎铮使指弹弓打下两只山鸡,除去皮毛烤熟了与柯如月充饥。柯如月吃的不多,将一只山鸡递与戚长空父女,戚长空也不客气,欣然接受,与戚卿承分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