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强不吃饭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陈晓婉下决心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和自己的肚子作对。
手掌上细小的伤口早已闭合不流血了,不过裂缝还是鲜嫩嫩的,似乎轻轻一触就能流出汩汩的血来。陈晓婉轻握了手心,到底还是没能战胜食欲,起身、开门,做贼一样,探头四下看了看,踮起脚轻盈的下了楼。
幸好家是在市中心,幸好,“杨记”离家的脚程只要十几分钟,不然,陈晓婉都怕自己会饿死在觅食的路上。
“杨记”特色小菜上来的时候,陈晓婉自己都觉得矫情,但她此时还真是想哭,心情无比激动。
一边大口吃菜,一边与对面的“杨记”小老板杨杨杨大侃特侃。
神奇的两个人,只算是见过三次吧,却似乎相识多年的老友,共同话题多得惊人。陈晓婉在努力吞咽饭菜的同时,还兴致勃勃的与杨杨杨大谈足球,谈兴愈浓,不免是偶尔喷了饭菜,形象极其不雅,杨杨杨也不在意,只由衷的感叹一句:“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对足球了解的这么多!”
陈晓婉心里的窃喜和骄傲,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索性丢了碗筷,大讲自己与足球的渊源来。
“我第一位崇拜的足球选手,也是让我从此关注足球的人,你猜是谁?”
杨杨杨看着陈晓婉故作神秘的表情,微笑着回答:“一般情况来讲,应该是贝克汉姆!”
“哈哈哈!不是不是不是!”陈晓婉得意的大笑,双手与脑袋一起大摇特摇,正想说出那个名字来,杨杨杨却敛了笑容,盯着她的手问她:“你手怎么了?”
“哦,被花刺扎了。”陈晓婉没当回事,满不在乎的回答。
“你等一下啊!”杨杨杨话音未落,人已起身向柜台走去。
陈晓婉趁机猛啃了几口“杨记”特色水果蒸,吃的心内那个爽快,甜的心里一阵阵幸福感直冒。
杨杨杨带了几片创可贴回来了,他让陈晓婉伸手,帮她贴了满手心。陈晓婉看着贴的横七竖八、毫无章法的创可贴,第一反应就是狂笑起来,实在是太丑了!
跟不明就里的杨杨杨说了原委,得了杨杨杨一个毫无杀伤力的白眼跟一句温吞的威胁:“得了便宜还卖乖,等着啊!”
陈晓婉手指着杨杨杨,眼睛笑弯弯:“哎呦,笑死我了,三羊开泰兄,你连说狠话都那么羊羊羊!”
杨杨杨看她笑成那样,“啪”拍了一下陈晓婉的脑袋,也笑:“疯丫头!”陈晓婉先是翘嘴,后又合着杨杨杨一起笑,摸着手上的创可贴,满心的感动。
这城市中,到底还是有对自己好的人呢。
陈晓婉最近几日的早出晚归,让张家阿姨陈玉萍疑惑丛生。
她深知陈晓婉的脾性,是最烦出门的,因而这段日子的反常行为,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况最近陈晓婉与自己越来越疏离,话也没几句,之前的亲热劲儿完全不见了,仔细想想,一切似乎都是从张远航入院后开始的。
陈姨在张远航吃完晚饭上楼后,迅速拾掇完毕,看看时间,七点多了,而陈晓婉还没回来。她便拿了本陈晓婉推荐的《穆斯林的葬礼》,一边看,一边等着陈晓婉回来。
如今看到的,正是韩子奇与梁冰玉共赴远洋的章节。异乡孤独的日子,姐夫与小姨子竟是越了伦理道德,互相慰藉取暖。虽是做出了苟且之事,但乱世之中的无奈与水到渠成,陈姨对此能够理解,并多少还有些同情韩、玉二人。
她倒是记起,陈晓婉向自己推荐这本书时,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的读后感,说的最多的,就是对韩子奇和梁冰玉这段情的愤慨。陈晓婉是最讨厌梁冰玉的,提起她就咬牙切齿,认定她是忘恩负义的狐狸精。
小婉啊,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陈晓婉进门的时候,一眼看到陈姨坐在厅内,吓了一跳。
自从在“杨记”和杨杨杨聊过天后,她便似找了个好去处,再加上面对让她不知如何自处的张家上下,她本来就不愿和他们多照面。于是,日日去到“杨记”,找杨杨杨聊天。
杨杨杨是个让人感到很舒服的人,说话温和,慢吞吞的,陈晓婉直觉得在他面前,没有负担压力,可以做自己,越是与他接触,就越是喜欢这种温暖自在的感觉。
此外,在“杨记”生意繁忙的时候,陈晓婉和杨杨杨也一起帮忙,点单上菜,久了,她竟上了瘾,太久没享受到的工作成就感,一举又在“杨记”实现,陈晓婉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和自身价值,不亦乐乎的在餐馆中当起了“服务员”。乐不思蜀的她,每天待到晚间七八点才回去。那时,基本上张家也都过了晚饭时间,各人去各屋,她反倒可以避开与陈姨及张远航见面的尴尬,真是一举数得。
今天这情形,陈晓婉开始时候,始料未及。稳了稳心绪,她想装作若无其事绕过陈姨,上楼去,陈姨却叫住了她:
“小婉,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陈晓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求语气平稳的问到:“您想说什么?”
“你生阿姨气了,是不是?就因为当时我对你说了重话?”陈姨根本是心知肚明的。陈晓婉被点中了心事,竟心虚了起来。
陈姨看着默不作声的陈晓婉,一声沉重的叹息:“小婉啊,我没想到你气性那么大,我当时看到远航那个样子,也是心急了,对你说话是重了些,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你这两个多月老是避着我,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仔细想想,肯定就是当时我板脸训你那件事了!”
陈晓婉低了低眼睑,也不否认,一个字都没说。虽然知道不该气,多少还是有气。
陈姨近前握了她的手:“阿姨这辈子就想要个女儿,但没有,和你也投缘,平时那么贴心,就把你当个女儿看了。我那天说话重了,阿姨给你道歉!小婉,对不起!可以后你要把我当个陌生人,阿姨心里,真不好受!”
陈姨言语殷切、眼神恳切,四十多岁的人,竟给自己道歉!陈晓婉心一软,堵得那口气刹那散尽。她又开始自责,自己当初把陈姨想成什么样了!心里是有多阴暗,才会那么想!人家现在还给自己道歉!
陈晓婉,摸摸你的良心,你受得起吗?
她倒是对陈姨越想越愧疚。
“小婉啊,以后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行不行?你不搭理我,我心里不好受,我看你天天早出晚归,又担心,你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应该多对你好点的,真的,真的,我那时候怪你,我……我……”
陈晓婉看到陈姨竟是说着说着,眼圈儿泛红了。当下心里一惊。又听得她说出了自己一直勉励维系的坚强,又心酸又委屈,倒是与陈姨一起红了眼眶。
人都说,一笑泯恩仇,陈晓婉与陈玉萍却是在一哭之中,尽释了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