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月。
我日日等待，总也不见好消息。
心中不免开始焦虑，思忖着那少年是否未能逃出虎口，将口信传到刘江手中。
可从潘妃那旁敲侧击了许多回，也未听见有人拿住过一个少年，既如此，我便只能安慰自己，还未到见输赢的时候。还得存续耐心。
我这面等着，内廷的绣房与工坊却急着赶工。
不过半月，被我烧掉的钗冠与嫁衣，又一模一样地端到了我的面前。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新制的四季常服，北地苦寒，又以冬天大氅、毛皮的为多。
我本不愿意试，想着能以此从潘妃那换两个消息，这才勉强答应，试上两套。
女婢领着我进入内殿，一左一右替我解下腰带、外衣，又替我披上新制的水绿褙子、狐毛大氅。
再梳一个双蟠髻，带上花钗冠，才算了事。
一番收拾完毕，再如木偶一般，任由侍女领着去见潘妃。
潘妃见了，眉头一贯倒拉下来，言语照旧刻薄。“说是出嫁，不过是走个过场。”
“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梳个少女双蟠，也不怕让人笑话，去，给我换了。”
婢女听了，就要拉我，我没了耐心，只问潘妃，“五哥那，最近有什么消息。”
她睨我一眼，眉尾横飞起来。
“你以为，我真在乎这些衣物，是不是合你的身？”
“要不是皇上叮嘱，本宫又是六宫之主，绝不能让大郑的威仪，有丝毫被人诟病的地方。还轮得着在这替你这渤海贱妇看衣？”
我见她字句刻薄，又没有消息，自然也不愿意再给颜面，索性不再演。
“既如此，嫁衣也别试了，我便穿个寻常的麻布粗衣也是无妨。皇上的颜面，大郑的颜面都是你们的事。”
“三太子若问起，我便说郑宫的人，向来没把渤海这些野人放在眼中，哪里配见宫里的罗裙珠玉？“
”五哥不过是迫于淫威，走个和议的过场而已。一应准备，自然是最差的。”
“三太子若是恼羞成怒，撕毁了和议，五哥怪罪下来，你这中宫之位变成黄粱美梦不说，大郑的江山没准也要被夺。“
”届时，我再向三太子讨要这郑宫，当成自己的府邸，倒也是美事一件。”
她被我威胁，恨得直咬牙：“你可别忘了，你是个郑人！”
我只冷笑一声：“如今我又是个郑人了？你也说了，我连重臣都敢勾结，连谋逆这样的大罪都没眨一下眼，成全三太子又有什么难的？”
她见我强音，只得退了一步：“这身委实不合适，就再试一套，你让我把差事办好了，我就告诉你刘江的消息。”
我咬了牙，告诉自己隐忍，随即跟着婢女转入内殿。
婢女听了吩咐，很快换上飞天髻，改套金玉发冠，将我打扮成个贵妇人。
末了，还不忘称赞：“公主可真好看，比画里的杨贵妃还好看。如此，潘妃一定不会挑刺了。”
我没耐心欣赏，绕开婢女便往潘妃处去：“如何？”
潘妃见了，总算翻个眼皮，勉为其难应了。
我便又追问刘江的事，她放下杯碗，这才哼气开口：“刘江早在三日前就宣判了，今日便要在西街口的菜市场问斩。”
“看日头，还有一个时辰便要人头落地了。皇上怕中途生变，连刘江进京都没有声张。”
“直到三日前当庭提审，众人才知他竟是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怪不得，我听不到一点音讯。
他既然瞒住朝廷和百姓，自然也下了命令，堵住我的耳目。
我脑后一凉，感到顶部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
耳边的嗡嗡嗡声也没听清，提着裙摆便往门外冲。
潘妃忙招呼人将我拦着，我双拳难敌四手，推倒了个婢女，又来了数排禁卫军，如何也无法强闯。
我正着急，挡着我的禁卫军不知何时散了，一个内侍领着轿撵停在我的跟前，竟是上次领我去勤政殿的那位。
“公主，皇上有请。”
我捋了捋衣袖问他：“去哪儿？”
他只是低下头去：“去了就知道了。”
末了又招呼旁侧的两排禁卫军，“你们随行，一同护卫。”
横竖绕不过他们，我便决定探个究竟，看看五哥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上了轿撵，走到宫门，很快又换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兜兜转转，绕出宫门，随即望西街走去。
到达西街口时，来往的去路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两旁的内侍只能提刀开路，让我弃车从马。
我便任由内侍引着，一路往人群中央走，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眼前终于看见了一个半人高的木台。
木台的正中一高两低，摆着三张桌案和座椅，为首的张衡身着红衣，头戴直角长蹼，端坐在中央。
一面对百姓的指摘谩骂视而不见，一面留意着斜对角茶楼的一个雅间。
我顺着他仰视的方向去看，只见那雅间的帘子卷高。
端坐着的正是五哥，他头戴逍遥巾，身着皂罗衫，正慢条斯里地，端起面前的一杯热茶。
而正正与他相对，距离案台五步处的地方，则跪着两个背着红字木板，披头散发的人影。
他们的左右，则立着两名竖刀的刽子手，面如修罗，正等待张衡丢下斩立决的命令。
内侍见我停住脚步，小声提醒我往茶楼的雅间处走，我看了气定神闲的五哥和等待斩立决的人影，忽然间明白了。
他封锁消息，是怕我再兴风作浪。
如今请我，则是教训我，让我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输的，背叛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立在原地，一步也不肯挪动。
内侍拉我不动，只能让禁卫军来扯我，可见雅间上的皇上并未发话，他们又不敢动手。只能卡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人群里似乎有人在喊：“刘将军是冤枉的，不能杀！”
紧接着，便有人潮水一样附和：“不能杀！不能杀！”
呼喊着，人群便沸腾起来，推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