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丁直当年与武王曾有一面之缘。那时,丁直还不过一个小县令。武王到县里微服巡游时,见到丁直学识既好,政事也明,官声亦好,便屈尊到他府中一访。自然,私下亮明身份后,丁直也为武王的风仪所折服。
但可惜的是,两人的友谊才刚刚建立起来,武王就被先皇谋害。这些年来,他只敢将武王的雕像置于这密室之中,四时祭拜,以托哀思,以尽相交之义。
龙轩不由对丁直更是高看了几眼,看来,这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不瞒你们说,先前从府中出去那人,正是前兵部侍郞文远山,前日刚被端王下旨罢免,拟放之幽州。他与我深谈多时,说是已联络了当年武王的旧臣,意欲谋些大事。我虽敬慕武王,但若因此让天下再起烽烟,黎民受苦,却非所欲也!”
丁直缓缓说出,语气已见沉重,显然,他也在矛盾之中。
“大哥,既说到此,我劝你,莫若弃了这官,同我一起到潮州去,岂不快活?”
说着,丁威握住丁直的手,目光热切。
“走,我也不走!”
丁直甚为执拗,直视着丁威的眼。
“大哥,此时不走,便走不了啦!那文远山,不出我所料,只怕已被天听卫请了去,他今晚在你府中议事,你觉得,你能脱得了干系?而以端王行事的风格,又岂会听你的道理?走吧!”
这话一说,丁直大吃一惊。
“兄弟,你说文侍郎,被天听卫捉了去?此事可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
这时,龙轩站出来强调了一下。
丁直的心情一下子乱到极点,惊惶、忧惧、无奈……,种种滋味,纷至沓来。
走,便是坐实了与文远山共谋,一世清誉全毁;不走,便得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端王的刀下,正差自己这个厉鬼呢!可一死,又能如何?端王照旧高居庙堂,荼毒百官,鱼肉百姓。
一时间,丁直实在难以决断。
“走吧!”
丁威再一次着急地催促。
时间,万分紧迫着。一旦那两人擒下文远山,再回来找不到他们的同伴,必然会惊动天听卫高层,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唉,你们快走吧!这朝堂之上,本就没几个直臣,我若是这般一走,岂不是让天下人都小看了我?岂不是让天下忠直之士都寒了心?再说,我这家小十余口,又怎么走得掉?兄弟,你我能见此一面,我心已甚慰,静王若是明主,兄弟你便尽心辅佐,不可相负。最后,为兄却有一事相托,你那两岁的小侄子丁诚,还望你和龙大侠给带出京城去,也算是为丁家留下了香火!”
这话一说完,丁直的目光尤其坚定,他深深地躬下身去,便要拜向丁威和龙轩。
“这怎么使得!”
丁威一把扶住他,眼里充满了痛苦与不舍。
“大哥!”
丁直摇了摇头。
“我意已决,不必说了!”
然后,他拨开丁威的手,提起马灯走了出去。
丁威和龙轩相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龙轩被深深地感动着,一介书生,在生死关头,却是如此豁达、淡然。只是,真的是可惜了。他能够预想得到丁直的结局,但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从嫂子手中接过仍在沉睡中的丁诚,丁威虎目含泪,狠狠地咬着牙,竭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嫂子是大家闺秀,识见不凡,早已料到今日之事。她虽是一脸悲伤,却也仍自镇定着。
“二弟,诚儿,以后就是你的儿了!”
说着,她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就进了房。
丁直也不多说了,摆了摆手,跟着她进了房。
黑暗中,龙轩和丁威重重地向他们的房间叩拜了几下,然后,抱起丁诚,迅速地消失了。
不敢再作逗留,原来的计划,因了丁直的变故,要打消了。不过,对于丁威来说,哥哥的事已了,朝廷中的动向大体已明,先安全地离开,亦是正理。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城门,伏在四五十米外的屋顶上,仔细地观察。
只见,城门紧锁,城墙上的灯倒是多了几盏,料来,是被杀掉的兵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明着想越过城墙,看来不太容易了。
龙轩和丁威面面相觑,两人武功再高,带着一个小孩,怕也难保能全身而出。
如何是好呢?
正自两人苦思之时,背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抓刺客!”
两人定睛一看,四五个黑衣人正施展轻功奔向城门,其后,一队骑士正紧追不放。
说话间,黑衣人便到了城门边,这几人也是勇悍,见城门处出不去,竟自往城墙上抢去。
这样,自然也惊动了守军。
刀剑交击声,喊杀声,立时响成一片。
那队骑士显然训练有素,追到城下后,相继下马,紧跟着又追上城墙。
城墙之上,估计已乱作一团。
“走!”
丁威和龙轩一见此情形,自然不能失了这大好机会,立即飘身下了房顶,悄然地从另一边靠近城墙。
龙轩接过孩子,全力施为,很快上了城墙。遥遥见到正城门那一片,尤其热闹,想来,大多数兵士都已被吸引过去。
机不可失啊!
丁威也跟着上来了,一看,两人这边的兵士都已跑向那边。
好险!
两人相视一笑,赶紧飞身跃下城墙。
不多时,喊杀声渐渐地便听不到了。
此时,夜已四更,要不了多久,天便要亮了。两人一路疾掠,很快无声无息地回到了酒馆。
进了屋,将丁诚放好,龙轩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好一身大汗。
这一夜,真如同做梦一般。
“稍睡一会儿吧!天亮了咱们就走!”
龙轩打了个呵欠,便要脱衣上床。
忽地,后院似有异动。
龙轩拿眼望去,只见一人跌跌撞撞地从院墙处跌落下来,然后,竟一动不动了。
好奇心和侠义之心同时被激起,龙轩给丁威指了指,轻轻地推开柴房的门,慢慢地走过去。
院子仍在岑寂中,空气中,却有了些异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