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蝶:我在我的指尖嗅到了一股血腥,那生铁长久腐蚀后的味道。摸摸鼻子,碰碰耳朵,似乎没有血。
于是,循着血腥我走出了我的屋子。天空与大地接壤的地方雾气蒸腾,那血腥似有似无。一只蝴蝶的幻影缥缈在身旁,伸伸手,闪光的白羽若透明的薄纱轻柔。环绕指尖的殷红反射着森林晨光的的跳动,这是什么?我是蝶,还是蝶是我?血腥又是什么?
幻蝶不厌其烦的用触角嗅着树木、嗅着花朵,嗅着河流。
“幻蝶,你在找什么?”
“幻音姐姐,我在找一种气味儿,”
幻蝶收回尝着河水的脚爪:“这水的滋味儿不好,脚好难受。”
“那是一种叫做‘苦’的滋味儿,两年前一位十二岁男孩从上游跳落溺水而亡,从那时起,这水就被他家人的泪浸泡苦了。”
“那是为何?”
幻音悠悠叹气:“人类大概也不知道为何,人的欲望与贪婪是骨子里的。但一生下来这种欲望还没被发掘的时候,自然天性又抗拒着这种束缚。所以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之间永远存在差距,这种差距若不被接受,压抑下的思想势必超越生命。”
幻蝶为那被轻视的男孩和水的苦涩而唏嘘,它动动触角:“这气味儿是什么?到处都是这种气味儿。”
幻音轻笑:“那是生命啊!”
“生命的味道?”
“对,是生命的味道,你闭上眼睛展开翅膀试试。”
幻蝶闭目振翅,似乎森林河流都在与它一起震动。那一丝血腥在天地之间畅快地游走,无处不在的旋律吟唱着希望与忧伤。
幻音道:“生命,是流动在灵魂载体的血液,而血液会不断的涌动载体的灵魂,也会肆意的淹没灵魂的脆弱。学会尊重生命,才是人类的希望。”
幻蝶茫然:“我怎样帮助他们?”
“你是未来的智慧使,通今博古,怎会不知?”
幻蝶苦笑:“有时候我在书里找不到答案,还常常怀疑它的答案,幻音姐,我是不是不配做这个智慧使?”
“看书是一般人明理的途径,你是书灵,集书籍与历史融为一体,以史为鉴即可证真伪。”
幻蝶似懂非懂正想问时,一股更大的味道袭来,五十公里外似乎有生命正在流失。
飞跃一条河流,一座铁路,数十座高楼,幻蝶终于在一个小区的绿地中找到了那条生命。昭示生命的液体已经流干,孤单的灵魂是因亲人的痛苦久久不愿散去,却抵不过死神的扼制。
“你这小混蛋,后悔了吗?”
幻蝶愤怒吼叫:“你毁掉的生命不只是自己的。回去!”
幻蝶背羽泛红,那六角凌花发出一道强光,一切景物都在旋转着缩回黑暗中。
蓦然恢复的空间里,二十五楼的顶层,一个穿着校服双眼无神的女孩。
苍白的唇角微微抖动:“我没抄,我真的没抄。”
幻蝶挥动羽翅,努力捕捉着空间的存储,半个时辰前结束的考试,因这女孩与同学试卷雷同,被取消名次资格。在同学们讶异的目光中走出教室,被赶来的母亲当众扇了耳光。
母亲的愤怒来源于女孩平日太优秀,排名几乎成了每次考试的证书。从不作弊的女孩被老师当面宣布取消资格,是因女孩只求成绩而不喜她的性格。
谁都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发生何事,生气的依然生气,开会的依然开会。
可那个脆弱的灵魂却是在绝望地挣扎,迈出去的腿像被定住一样,女孩茫然看着幻像中的白蝶:“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我为了不让你后悔。”幻蝶怒气未消。
“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是我。我离开,他们就不会再烦恼。”
“你错了,生命是你自己在这世上争取来的,你努力过有何权利放弃!”
“可没人在乎,我妈也不在乎!”女孩脸上火辣的感觉依然烧灼着她的心。
幻蝶道:“想想从小到大你犯过多少错?想想你走过的路有多艰难和荣耀。你不该给父母的后悔一个机会吗?你不该给自己一个辩白机会吗?只有活着才能看到你的生命价值有多重要。”
幻蝶飞起,在空中展开刚才的画面:“这是一个小时后发生的事,你告诉我,你还说你父母不在乎吗?”
像树叶一样坠落的女孩,疯了一样痛哭的母亲撞向地面。
父亲从未停稳的车上冲出,痛哭着跪倒地上,泥土被他抓出了血:“我的女儿有什么错啊!为什么?谁能告诉我?”
女孩泪流满面,双膝跪地:“爸爸!妈妈!”
女孩的母亲跌跌撞撞跑上楼顶,紧紧抱住女孩:“我错了,我刚做了个梦,梦见你,孩子,以后妈再不问了,你只要好好地,别的不重要,啊,都不重要。”
幻蝶远远飞在空中,空气里仍然充斥着生命的味道,它亲眼见到生命的脆弱,也闻到生命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改变一切。
夕阳洒在河面,在波光粼粼中折射着金色的光。幻蝶用脚试探,水仍是苦的,它哀叹,人的泪该有多少啊?
一股水流向它射来,它飞起闪过:“幻音姐,你干嘛?”
“还问我?问你干了什么!你用时空迁移救了那女孩,可牵连了一个人的命运,如今她在生死间徘徊不能选择。你跟我来。”
五角枫叶林中,一块两米高青石。
“就在这儿,”幻音取出玉笛。
随着笛音青石化作一面铜镜。白的墙壁,病床上一女子用着氧气面罩,似乎很痛苦。
“这是两年前溺亡男孩的母亲,一年前查出肝癌晚期,本是昨晚该亡故。可因你扭乱时空,她不得归去,在内疚中苦苦挣扎。你去送她一程吧。”
夜风无声儿吹着,只有病床上女子重重的喘息声。
幻蝶轻轻下落。
顿时女子眼里闪出一道光,眼前少年圆脸大眼,长长的睫毛,与丈夫如出一辙。
“争儿,妈对不起你,”女子啜泣:“你是来接我的吗,我没脸见你啊,我不该说那些话,妈妈错了。”
男孩蹲下:“妈,是我错了,”他眼里含泪:“我不该离开家,不该离开你。我,我后悔了。”
“不,不怪你,是妈妈不该逼你,”
女子伸出手:“争儿,你原谅妈妈?”
男孩哭着摇头:“不是,不是,我后悔,真的后悔了。后来想起妈妈都是妈妈的好,我不该······”
男孩泣不成声:“我,后悔,不该,离开你---”
女子手撑在半空:“争儿,别怕,妈妈去找你,你等着。”
检测仪上的波纹成了一条线。
女子唇角含着笑意,她终于在走时得到了宽慰。
幻蝶轻轻挥动蝶羽,白色被单蒙住女子的脸。
它轻轻叹气,这世间从此少了这对悲情母子。
幻蝶飞向森林飞向河流,河水已经不那么苦涩。
它闭目振翅,似乎森林河流都在与它一起震动。那一丝生命血流在天地之间畅快地游走,无处不在的旋律吟唱着希望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