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莲刚想退下,又上前了一步。在她耳边侧耳诉说,“秦姑娘,鸳鸯伤得不轻,关在柴房。阮夫人偷偷从外面叫了野医,给她临时救治,恐怕以后都不能干重活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释然了。紫莲见无回应,悻悻退下。
经历一天的血洗和波折,秦钰婉觉得心累,扶着额头昏沉睡去。只觉得模模糊糊间好似察觉到有人轻悄悄地踱进房间,鼻子里钻入一股诱人的香味。
朦朦胧胧间,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恍惚间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影。
“秦姑娘,你醒了啊?”男子轻缓开口,一双美瞳清澈见底。
她揉了揉睡眼,看清眼前之人,是乐馆的林苓官。
她嗫嚅,“苓官,你怎么来了?”
林苓官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摸了摸后脑勺,淡淡说:“我刚从这里路过,见这边春杏斋漆黑一片,门却敞开着。寻思着是某个粗心的丫鬟忘了关门,于是摸了过来。一进门便看到你趴在桌边睡着了,琢磨着点了一盏灯,顺便点了檀香。我没有吵到你吧?”
他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自己的举动惹来什么非议。
她抬起眼眸,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会心一笑,“没事。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林苓官苦笑,“我本想去看看鸳鸯。刚巧路过,便到你这里来了。”说完叹息一声,眼神里难掩悲伤。
她缓缓开口,“鸳鸯啊,你知道吗?她做出这种事,真是活该!”
这个节骨眼上,林苓官还是偏袒她。皱着眉头,手掌一拍木质桌面,接着左手掌掩面,哭泣,“我一个伶人,实在是帮不了她。看到她受了刑罚,我也是于心不忍。秦姑娘,你可怜可怜我,就让我看一眼她吧。”
秦钰婉起身,一甩白色绣水仙的绢帕,擦了擦额头。一抹清亮的脂粉黏腻在丝帕上,透出小小的印痕来。“不是我不带你去,王爷治家严厉,再加上老太太在,容不得我等放肆。”她透出一丝为难之色。
他也是个明白人。随即,一掀浅白色的裙摆。膝盖跪地,叩拜了一拜,作揖道,“秦姑娘,就让我看一眼。真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痴心人,不觉心房一颤动,随即心软了下来。“好吧。”她淡淡一说,甚是无奈。
浓重的夜色下,庭院里的槐树倒映出长长的倒影。斑驳的树叶影子,在微风吹拂下,微微晃动着。秦钰婉端了一盘糖霜金桔,进了南苑书房。
朱伯川正兀自低着头,手捧线装的古籍,看得津津有味。书页翻阅的沙沙声充斥整个屋子,在暗夜中愈发凝重庄严。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他遂抬起头,闷声不耐烦一问,“谁在哪里?”
她一声不吭迈进木质门槛,将一碟子金桔放在他的案台边,小心说:“王爷,累了吧?吃个金桔,我特意做的。”
他的注意力全在书本上,扇了扇手,示意她退下。朱伯川愣了神,回过神,才听出是她细柔的声音,立马变了一副嘴脸。他握住她柔嫩的小手,捏在手腕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揉碎了。她借故脱开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一颤一颤。
“王爷,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朱伯川此时觉得败了兴致,眼睛瞅着她的小手看个不停。
她干脆将手背到身后,眼神躲闪,闪着莹亮的光芒。他的食指大拇指搓动着,显然是有些沮丧。
他耐下性子,双手搭叠在一起,一本正经地问,“婉儿,何事这么着急?天色已晚,不如睡觉?”
她浅浅一笑,如庭院里的杏花。纷飞零落,自成一股媚态。
“王爷,鸳鸯被关起来,我想着能给她送一些吃的。毕竟她曾经是宸王府的大丫鬟,不能失了体面。”她试探地问。
朱伯川瞥了她一眼,用余光扫射着她的妖娆身躯,咳嗽一声,说:“你不是一向与鸳鸯水火不容?如今她关了禁闭,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爷,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从来没有怪过她。”秦钰婉这一通说辞,说得在情在理。似乎她都快信了,自己与鸳鸯没有结怨。
朱伯川毕竟是个男人,压根不会揣测女人之间的恶毒小心思。这九曲回肠,哪里是他一个粗人所能体会的。
他爽朗一笑,一拍脑门,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允了你。”
她满心欢喜,没有想到会如此顺利。来不及感谢他,便匆匆踏出门槛。朱伯川摇了摇头,看着她如小孩般单纯的心性。浅浅一笑,哭笑不得。
“哎,这丫头,鬼灵精怪。不知脑瓜子想的什么。”他一边嗔怪,一边心里对她这性情是稀罕得不得了。
秦钰婉一路小跑,到了乐馆门口。正巧看到拎着水壶给翠绿竹子浇水的林苓官。二话不说,踏入门槛。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习俗,拉着他的手,拽着他去了柴房。
一处僻静的柴房,暗夜中闪烁着一点煤油灯的光亮。暗暗的亮光从铁栅栏里透出来。一缕又一缕,缓缓散开,湮染在弥漫着氤氲雾气的夜空中。
屋子内,鸳鸯低垂着脑袋。守着一点点温暖的光亮,双手围绕着煤油灯取暖。点点黄色的灯火映照在她伤痕累累的手掌上,斑斑血迹,依旧是触目惊心。
她觉得钻心地疼,眉毛不由得皱起来,犹如两条毛毛虫。双手颤抖,眼泪也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她这样落魄,却依旧掩盖不住愚蠢恶毒的心思。
她咒骂,捶胸顿足,“秦钰婉,都是你害我的。等我出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还有臭丫头紫莲,狗仗人势。等我出来,必将你吸骨敲髓。”
恶毒的字眼,一个个蹦出来。她却丝毫不觉得瘆人,反倒是越说越起劲。忽然闻得窗外有一丝脚步的响动,警觉地转过头。盯着纹丝不动的木门,想要探听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