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浇醒了昂扬，他甩了甩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行！不能着了这种道！
昂扬对“好处”有基本的认知，电视剧里的贪官，学校里的师生，某种意义上没有区别。他听说过，学校里很多年纪“不对”的学生，很多都是给学校交了钱才进来的，他们班也有一些学生，今年还在这个班，明年就转到某个老师的班里，成为重点班的学生了，甚至有时候他们会去其他学校。昂扬知道，有些人有钱，然后再给别人钱，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变好了，甚至有时候，他们可以合起伙来欺负别人。
村长家里很有钱，有钱到可以买一个人来给自己的家人当妻子，有钱到昂扬在电视剧里都没有看过这么有钱的人家，昂扬知道北京是个大城市，但是看上去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好吃的的刘星的家里都没有这个村长家里有钱，昂扬一时间脑子里产生了某些向往——但是很快被自己压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呢！
他骂自己。
“扬扬弟弟？”
那个姐姐友善的问道，她比起昂婷要朴素的多，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短裤体恤，但是她个子又高皮肤又白，年纪感觉比昂扬他们要大两三岁，昂扬感觉到，这个姐姐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区别于旁人，显得那么不同。
她轻轻笑起来，笑容好像昂扬以前在大饭店里看见的服务员姐姐，温柔而甜美，她是一个真正的大姐姐。
于是昂扬吞了口口水，含糊着说道:“大姐姐好。”
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昂扬不记得有亲戚在这两天来过奶奶家，总不至于村长能在他们家安上特务才会有的窃听器吧？
昂扬咽了口口水，自我安慰。
没关系，那是特务剧里才有的东西，现实生活中总不至于……吧？
大姐姐很擅长组织小孩玩游戏，她自己不玩，可能已经是大孩子了吧，但是她却能很自然的带着他们到处介绍玩具，和邻居哥哥不一样，她并不捣鼓那些很难的东西，然后再去问自己，好像故意难为自己一样，大姐姐只会带着他们到处玩，可能是年龄相仿的原因，扬扬反而觉得和她亲近。
扬扬也没有忘记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随意闲聊了一会儿，昂扬才找到机会说话，这时候他们四个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昂佳手里拿着一个鲁班锁把玩，昂强拿了把塑料枪反复上膛，昂婷则拿来一个芭比娃娃，正粗暴地给她套上漂亮的婚纱。
他随意拿起一个魔方，随意在手里把玩，反正他也不会拼。
“姐姐，昂家村就我们几个啊？”
昂佳笑了笑，她坐在昂扬正对面，昂扬必须低着头假装看着魔方，才不至于和她对视的时候过于慌乱说错话，她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回答。
“其实也有很多的，但是小的不懂事，就不带过来在我家里玩，大一点的哥哥姐姐都去打工了，村里和我年纪相仿的也就你们几个，我前两天听爸爸说三爷爷的孙子来了，就想着带你玩一玩，今天就让强强去叫你了。”
“哦，那就只有我，还有强强哥哥，婷婷姐姐，还有佳佳姐姐了？”
他刻意不去提杨阳，他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如果提到了杨阳，说明也许有人会同情杨阳，把她看做是他们的一份子。
如果不提，就他们和村长的女儿的这种关系，那就说明，他们其实是刻意无视杨阳的。
昂扬知道这种情况，班里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大家连提都不带提，连说他的名字都不直接说，仿佛他的名字是什么病菌一样，如果在孩子圈里，有那么一个人连被提起来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她就是不受欢迎的。
昂扬已经有了估计，但是他不太确定，毕竟小区里也有一种情况，有的孩子在家长眼里是坏孩子，大家在有家长在的时候不和他一起玩，但是私下里还是会一起玩的。
昂佳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还有一个，是四爷家的孙子，叫祺祺，和你一样大的。”
杨阳并不是这个人，她确实被排斥了，昂扬有点失望，但是不意外，倒不如说，昂扬非常确信，杨阳必然是会被排斥出这个群体的。
杨阳身上脏脏的，浑身还有异味，也不是那种会主动讨人喜欢的性格，肯定不会受欢迎，大家更喜欢漂漂亮亮的，打扮的好看的，很自信的女孩子，就像昂婷或者昂佳这样，她们这种女孩子会是小团体的领袖，哪怕不漂亮，单是能昂首挺胸，一个孩子就已经称得上是头头儿了。昂扬同情杨阳，他知道，杨阳肯定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杨阳不会受欢迎。
昂扬不知道，但是昂扬能敏锐的感受到，杨阳身上有更多不同的地方，把她和昂家村的人区别开来，这种区别他要再大一些才能懂，而现在他也只是知道有这种区别存在的程度。
那么，祺祺又是谁呢？
昂扬把魔方转了个个，拼好了一面，却对剩下的手足无措。
“那姐姐，祺祺又是谁啊？”
昂佳说话有时候会很慢，仿佛想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段话，她现在仍然很慢，因为不敢和她对视，昂扬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有些犹豫。
“……我们都叫他小哑巴，年纪比你小一点，他没妈，妈妈跑了，也挺可怜的，他天生说不了话……他这个人有时候怪怪的，四爷爷特别疼他，他就有点……”
“他可坏了，连佳佳姐都打的！”
昂婷瞪大眼睛，突然激动的说，她看起来是非常喜欢昂佳，真诚的为这个姐姐感到不平。
这让昂扬感觉有些意外，他以为既然是村长的女儿，应该没人敢欺负昂佳才对，更何况这个姐姐看上去还挺大的，昂扬要是敢打哥哥姐姐，他妈妈非得打死他不可。
“四爷爷疼孙子嘛……”
昂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倒是没有昂婷那么义愤填膺。
“哪是，他就疼祺祺一个人，我们不都算是孙子嘛。”
“孙子和孙女又不是一回事……”
昂强弱弱的说，很快又被昂婷尖细的嗓音盖了过去。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昂佳姐姐还是孙女呢，你看大爷爷多疼她，我也是孙女，你看我爸爸多喜欢我！”
“你们别吵啦……”
昂佳无奈的扬手，但是显然昂婷正在气头上，她甚至站起来，双手叉着腰气鼓鼓的冲着昂强，一会儿又扭过头，正对着扬扬。
“你说呢，扬扬，昂祺是不是太过分了？强强哥不就是错的嘛！”
昂扬一时无语凝噎。
怎么突然问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