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张十六七的少年脸，他额侧留着两缕刘海，相貌是英俊的，可惜看着祝年年眼神里，却透着阴狠刁钻。
他嘴角挂着抹冷笑，看着有些穷凶极恶。
尤其是他一手捂着洇出鲜血的左腰，一手握着匕首，半蹲在地上，眯着眼直视祝年年：
“你就是君上的道侣？”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屑的道：
“一个年老色衰的凡人。”
祝年年眉头微皱，眼前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梦里几次三番要杀她的楚京——
徽柔最忠心的疯狗！
他果然来找她麻烦了！
只是却比梦里提前了许多，祝年年看不透楚京的修为，她粗略回忆了一下。
楚京应该是快结丹了。
她这一把老骨头的，可经不起折腾，不能跟这条疯狗硬碰硬。
沉默片刻，祝年年一脸惶恐的开口：
“你是谁？问道峰是八极门重地，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楚京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反正今天呢，你得死——”
没人能跟疯狗讲道理，话音甫落，楚京握着匕首的五指用力，割破祝年年的喉咙不过顷刻间。
他的动作太快了，哪怕祝年年心有警惕，但老迈的躯体还是无法做出反应。
好在她身上的法衣自动护主，一道法印紧贴着祝年年的脖颈弹射出来。
楚京避之不及，狼狈的跟她拉开身位，挡住攻击，身形灵巧一转，又朝祝年年攻来。
这一次，他收起了匕首……
祝年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人是万物之灵，但凡修士，更是没一个蠢货，不过一击，便叫楚京知晓了这件法衣的弱点。
她急急后退，勉强过了两招，便轻易被楚京一把掐住脖子，整个人拔葱似的提了起来。
她的挣扎，于楚京而言，不过螳臂挡车。
修界就是如此，不论男女，强者为尊，一旦从君上身后走出，天地之间，她这凡人之躯，不过蝼蚁！
祝年年死死的盯着面前俊俏苍白的少年，恨到了极点，可还是不得不努力斡旋。
她字不成句，被捏得喉咙生疼：
“这位小友，你我……素昧平生，能否让我死得明白！”
“也是。”
楚京沉思了片刻，果然松开了力道。
祝年年猛然跌坐在地，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京道：
“柔柔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却将她惹哭了，我从没见过她哭得那样伤心，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就凭你一个凡人……”
祝年年不在意他说什么，她在盘算着如何在楚京手上活命。
楚京身上有伤，不宜多动，想来是潜伏在问道峰已久，方才的两个弟子没发现他，问道峰的守山大阵也没攻击他，想必自有隐藏气息的法门，便是杀了她再离开，也不是什么问题。
祝年年无奈苦笑。
“……真不知君上看上了你哪点好，你不过一介半截身子入土的凡人，怎能得君上如此费心，让柔柔如此难过。”楚京鄙薄的俯视着祝年年，“所以，为了让柔柔以后不再难过，我只好先杀掉你啦。”
说起杀人，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明快。
于修士而言，凡人不过草芥。
祝年年心中雪一样的清明，但形势比人强，她柔声道：
“惹柔柔伤心是我不好，可我乃是君上的道侣，你若杀了我，君上必定不会放过你……况且你看我这模样，便知我寿元将尽，离死期不远了，你无需杀我，我也活不了几时。”
楚京皱眉：“你还有多少寿元？”
“不足三年。”
万石君盘坐在督咸面前，两人隔着一道厚厚的金色封印对话。
凡人寿元百载，但当今世界，妖道横行，大多数凡人壮年早夭，活至一百一十六岁的祝年年放在凡间，已是少见的高寿人瑞，但于万石君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面上虽然不提，背地里却一直在寻找延寿之法。
然而这人世延寿之法万千，无一不是立足在修为的根基之上。
吞心魔移仙根，祝年年早已自毁根基，无法修行，因此便是被称作半步真仙的万石君，也毫无办法。
他毕竟不是真仙。
所幸这次伏击妖族，他意外得到一部非常适合人族修行的妖族秘法，只要祝年年修习秘法，在这三年里小有所成，便能枯木逢春，老树发新芽。
但人妖有别，祝年年更是生机已绝，这秘法需得加以推算，才能拿给她用。
这也是万石君会来虞渊，见督咸的原因——
他要请督咸出手帮忙，至于代价么？
万石君手指微动，施法放出一面水镜。
镜中水波荡漾，片刻后徽柔天真可爱的面容。
这会儿天色眼看就要黑了，她坐在一棵桃树下烤火驱寒，怀里抱着只乌黑的多情兔，喃喃自语道：
“兔兔，你说师傅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忘记徽柔还在等他啦？”
徽柔并不知她的声音透过水镜，传至督咸跟万石君的耳中，她那肉嘟嘟的脸上，一张红润的小嘴往上撅，气鼓鼓的，甚是可爱。
原还咬紧了牙关不答应帮忙的督咸，见到徽柔后，底气一下子便短了。
他纵横修界五百载，膝下却只得了徽柔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分外爱惜，唯恐她在外受了委屈，与万石君几番讨价还价之后，仿佛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闭着眼认命点头。
事已谈妥，万石君本该转身就走，末了，他却很郑重的问了督咸一个问题：
“是什么情况下，道侣才会提出解契和离的想法？”
督咸陷入一阵沉默，仿佛在追忆什么，少顷，他忽然笑道：
“怎么？你堂堂正道第一人，也有被踹的一天？”
万石君没反驳。
紧接着，督咸忽然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嘲笑声。
“万石君，你也有今天！”
万石君脸色铁青的别过脸，并不是很想面对。
天可怜见，这事要是被传出去，他迟早得被钉在修界耻辱柱上。
“我十二岁筑基，十六岁便已是金丹，二十岁修得元婴……及至百岁凌虚境巅峰已能力敌妖族三大妖王，这一路走来修行千难万难，我没有迷茫过，但是她要跟我解契和离，我不明白。”
素来高傲又自恋的万石君有些沮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