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氛围中，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道晚安离开，却又都有些不甘似的，最终，将二人从寂静的氛围中解救出来的，是陈晓婉的手机。

锡剧《双推磨》的声音一出来，先是张远航被吓了一跳，知道是杨杨杨来电的陈晓婉，慌张的将手机拿出来，《双推磨》是在杨杨杨坚持下，设下的专属杨杨杨的手机铃声。

虽然当初因他喜欢听戏的奇特品味被陈晓婉嘲笑老土，但陈晓婉一听到“推呀拉呀又转了转，磨儿转得圆又圆……”这些充满苏南方言特色的优美唱调，自己整个人也迷得不行了。

“太好听了！语音唱腔都喜欢！”从未听过锡剧的陈晓婉似乎忘记了之前还嘲笑过杨杨杨，死缠着杨杨杨，让他推荐好听的剧目。什么《珍珠塔》、《孟姜女》、《白蛇传》、《秋宫怨》，她着魔似的，通通听了一遍又一遍。陈晓婉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部分经典唱段，不仅把苏南方言模仿的七七八八，连身段动作都有模有样！

不知道杨杨杨这会儿找自己有什么事，似乎也不早了！陈晓婉一边思忖着，一边接了电话。

“小婉，好消息！”甫一接通，三泰兄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直冲击陈晓婉的耳膜，震的陈晓婉直皱眉。

“开泰兄，淡定！说！”陈晓婉说完就把手机稍稍扯远了些。

“我刚看电视，咱们市要搞戏曲大赛！有业余组的，小婉，咱们参加吧！”

“啊？什么？开泰，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去唱戏？”陈晓婉也顾不得张远航还在身边看着，大呼小叫的抗议起来，“就我这水平，报名不是去丢人的吗？亏你想得出来，不行不行！”

“小婉，拜托！我想唱《双推磨》，一个人唱不了！你帮我配配呗！小婉，你唱的很不错的，不是连动作、表情都学得很像了吗？”杨杨杨又是央求又是恭维，总归要劝她去参加。

陈晓婉哀叹自己这辈子就败在了心软上，她也不知道杨杨杨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她就硬是被说动了，松了口应下来。挂机前听到杨杨杨兴奋的嗷嗷叫，陈晓婉有了上贼船的感觉。

“开泰……是你朋友？”被完全忽略的张远航见陈晓婉收了手机，立即出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是杨杨杨，不是有‘三阳开泰’这个词嘛，所以我就给他起了个开泰的外号！”陈晓婉先是语调轻松的解释，后又连连叹气，她现在满心发愁戏曲比赛的事儿，接电话之前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此时荡然无存。愁啊愁！怎么办？陈晓婉想着想着，眉目又不由得纠结了。

“唱戏是什么意思？”张远航见陈晓婉表情变了几变，愁上眉头，十分不解。

“唔！”陈晓婉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抱枕一阵猛烈捶打：“张远航，怎么办，开泰让我陪他参加市里的戏曲比赛，我不行！到时一定会怯场的，要丢人了怎么办！我干嘛要答应他啊！哎呀，不行，我不去了，我得跟开泰说清楚！”陈晓婉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下了决定，她扔下抱枕，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张远航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她，陈晓婉被他一握胳膊，惊讶的不知所措，只呆呆看向他。张远航被她看的又不好意思起来，还好，这次不至于失神。

他问：“是市委宣传部组织的‘梨园流连’戏曲大赛吗？”陈晓婉努力想了下，肯定点了点头，然后又疑惑不解的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开泰说这个消息是刚刚的晚间新闻首播……”

张远航闻言抿抿嘴：“我是赞助商之一。”

“你是赞助商？”陈晓婉夸张的大叫一声，“不是吧？那你岂不是要去看比赛？”

“不一定必须去，但我会去，不止是我，爷爷也会去，还有，爸妈……”

“啊？啊！”陈晓婉表情悲怆，“不行不行，我得赶快给杨杨杨打电话，一定不能参加！还好来得及！”她想拨号，一动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仍被张远航轻握着。

“我打个电话！”她示意他放手，张远航却闷声不答，也不为所动。

“张远航！”陈晓婉心内着急，厉声叫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张远航忽然弯了双眼，黑黑的眼睛里都是笑，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开心的笑容里还挂着一丝狡黠。

“婉婉！”他叫她的名字，第一次在陈晓婉意识清醒时自然柔声的这样叫她。陈晓婉脑中一片空白，瞪大双眼，未来得及理清思路，又听到他说：“去参加吧！”

“别开玩笑了！到时候丢死人了！爷爷他们都看着的，你别害我了！”陈晓婉一想到那情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手挣扎着要去打电话。

张远航轻轻放下她的胳膊，摇摇头：“不会丢人的，而且，你们很有可能得奖！”

陈晓婉看着神情笃定的张远航，为他的自信感到不可思议。但她却没那种自信，对张远航的话怎么都无法相信，接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别骗人了，就我这水平！怎么可能！我有自知之明！”

“婉婉，你还不知道‘梨园流连’的规则吧！”张远航蹲在她面前，笑容温和，陈晓婉看着他的笑，不知怎的，心内倒稍稍平静了些，她安静的摇摇头。

“一、这个比赛每年举行一次，分专业组和业余组，首先，两组比赛日期不同，不会因为专业和业余的混在一起比赛而形成对比，影响评委的评判。其次，两组各评奖项，不会让专业组一枝独秀的情况出现，所以，你不用担心跟专业组相比会逊色这一点。二、为了公平起见，业余组的比赛评奖是按照曲种来，每个有人报名的曲种都会评出各自的奖项。这样一来，越是报名人员少的曲种，参赛者得奖的几率就越大，因为与其竞争的人少，当然每个曲种的报名人数是机密，免得有人投机取巧。三，”

张远航顿了顿，看到陈晓婉渐渐放轻松的表情，有条不紊的继续说了下去：“这些年报名参加人员最多的曲种，以京剧为首，黄梅戏次之，而上年参加锡剧比赛的……”张远航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这里不再继续向下讲了，直到听到陈晓婉焦急不安的问他：“多不多？”后，张远航才笑容灿烂的回答了一个字：“零！”

“零？没有？”陈晓婉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没有，锡剧虽好听，但它相对京剧这些曲种来说，普及度有限，苏南方言也并非人人都能简单学得会的，怕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生活中听到锡剧的机会非常少。但是婉婉，”张远航聚精会神的看着陈晓婉，“虽然锡剧普及狭隘，是种遗憾，但放到‘梨园流连’这种规则的比赛中，就有了极大的优势！”

“嗯，就是说，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锡剧是冷门，报名的人非常少，可是只要有人报名，就必须评奖，那这么说起来，我们报了名，如果没有其他人报名，那我们肯定就是，第一名？”陈晓婉一边思考着，一边喃喃说了一段话。

“对！即使有其他人报名，按以往的惯例和目前锡剧在生活中的传唱普及度来说，也不会太多，所以，婉婉，我并没有想要害你出丑，让你参加，不仅得奖率很高，不会丢脸，还极有可能因为稀少而大放光彩！”

“物以稀为贵？可是，这不是不公平吗？报名越少得奖几率就越大……”虽则如此说，但陈晓婉看着张远航闪闪发光的眼睛，内心的紧张不安慢慢散尽。

“嗯，人事物都是这样，从另一个角度想，热门有热门的好，冷门却也有许多优势，婉婉，这其实不也是一种公正吗？奶奶也常说，老天总是极公正的！”

张远航又向前靠了靠，“而且婉婉，根据经验，但凡这种群众性的比赛，越是热闹、自然、生活化的表演越能引起共鸣，双推磨这曲子是讲平民生活的，这种心生情愫的小男女在一起的剧情，就算观众听不懂词儿，那些表情动作做得好了，比阳春白雪更受大众的欢迎，而观众的反应也会影响评委的评判，特别是对你们业余组的来说，这更重要。你想啊，一曲目新鲜、二贴近生活，无论从哪方面说，胜算太大了，所以参加吧，这是十拿九稳的，你不用怕！”

陈晓婉听着张远航的鼓励，心内一丝自信骄傲悄然升起，胆怯似乎是从来没有的事，现在，她竟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好，参加！”陈晓婉下了决心，口气很自信。

张远航轻笑，站了起来，说了句：“去睡吧，不早了！”后，要转身离开，陈晓婉再次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