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涣散的意识似乎没有完全清醒,大脑还在中毒与昏迷带来的虚弱中努力挣扎,迷蒙的双眸努力尝试掌握焦距,随着脸颊与脖颈的肌肉一阵抽动,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发出几声轻吟。
“露易丝...露易丝...是我,听得到吗?”
黑翼压低身子不断呼唤她的名字,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另一只手非常用力地抓握露易丝的右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她鼓励。
可露易丝仅仅是从昏迷中醒来就已经消耗掉大量体力,对于黑翼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碧色的双眼时而瞪大时而微阖,鼻息间的呼吸也是时紧时缓。
难道她体内的毒还在影响她?
若注意她的眼睛,能清晰看到她的瞳孔有细微变化。
黑翼不确定露易丝是不是真的醒过来,心里不免更加焦急,喊她名字时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度。
“露易丝!露易丝!我在这,看着我。”
她还是有反应的。
她的脸向黑翼的方向轻轻扭动,晦暗朦胧的眼眸中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向对方投来夹杂着陌生、疑惑的目光,冰凉的五指在黑翼手中收紧,两个人的手紧扣在一起。
黑翼凑近露易丝,注视着她的眼睛,“露易丝,你知不知道席雅在哪?出事的时候你看见她了吗?求求你告诉我。”
我也走过去,低声说道:“露易丝,我们是在找席雅,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们。”
露易丝歪着头,微微张开的嘴巴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音节,憔悴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请让一下,她刚刚醒来,你不能这样刺激她。”
几名低级军官注意到露易丝苏醒走过来查看,他对黑翼试图与伤患交流的行为颇为不满,用严厉的表情和语言发出警告,“她还很虚弱,需要安静地休息,而且她是重点保护对象,在正式审查之前禁止与她进行接触。”
“抱歉...”黑翼解释道:“我只是想问她几句话。”
露易丝曾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能够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此刻最需要的是妥善的治疗和充分的休息。
但是黑翼真的太想听到她的回答!
他在心中默念:请原谅我的自私,只需要问她一个问题,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听她讲几句话就好,只要能知道席雅的下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对不起医生,我只是想...问问她关于我亲人的消息。”
军官指挥旁边的军士将露易丝抬到一个移动担架上,准备把她带出教堂送往医院,军方将把她列为重点保护与关注的对象,若再想见她会是难上加难。
黑翼试图与那名军官沟通,“她已经醒了,我只是跟她说几句话,用不了太长时间。”
“你们两个,最好离幸存者远一点!”那个人无视黑翼的请求,态度非常强硬,“上面刚刚来的命令,在专案调查人员接手前,任何人都不允许私下接触幸存者,违者军法处置!”
什么狗屁规定?
军部上层的人脑袋秀逗了吗?
黑翼站起身,用高傲蛮横的目光注视那名军官,气势上毫不退让,“我们是来找人的,也就问那个女人几句话而已,别那么紧张。”
军官目光如炬,迈着蛮横不讲理的步子插到露易丝与我们之间,充满怀疑的视线在黑翼身上打了两圈又来到我这里,“现在这里是军管区,所有人都必须服从军部的命令。”
“我只是跟她说几句话,又能怎样?”
“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这闹事?”另外两名军官走过来,用手指着黑翼,态度非常嚣张,“再多事信不信把你抓起来,军法伺候?”
“是吗?就凭你们几个废物?”
“你特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大量的灵能蠢蠢欲动。
我知道他们只是照章办事,可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完全没有人情味。黑翼恼怒不已,愤怒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几名军官,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对付这种人就要来点硬的。
“别跟他们几个废话,咱们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看谁敢阻拦!”
黑翼朝我点点头,走上前一把拽住露易丝的担架,把它硬生生从那几名军官手里夺了过来。
他蛮横的动作将对方彻底惹毛,立刻拔出腰间的能导枪,全都对准黑翼,“你干什么?立刻停下!否则开枪了!”
黑翼下巴一扬,亮出证件,“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老子是情监部的,奉命调查袭击事件,帝宫直属先斩后奏,阻挠办案就是通敌叛国,我看哪个傻逼敢阻拦我。”
黑翼跟我解释过,在罗格斯,情报监察部与国防部反恐特勤处,是比较特殊的执法机构,拥有法外执法权,可以越过法庭行使处决权。特别是战争管制期间,无需上报便可执行权利。
对方看到黑翼手里的证件,不禁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略显慌乱,气势上弱了几分,但没有把枪放下。
其中有个上尉眼睛眯起,一手端枪,另一只手悄悄向腰后的短刃摸去,他是名炼气士,手上聚集的斗气很明显。黑翼的修为高出他们很多,即便他们几个一起上也不是黑翼的对手,黑翼只需一招便能秒了他们。
这可真是...
奇葩的剧情展开。
“够了!你们两个想在这里打一场吗?”早就知晓一切却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霍克队长,眼见情况不妙便选择出来和稀泥,“科里,他们两个拥有法外执法权,所有的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执行,把枪放下,按他们的命令做。”
被叫做科里的军官眉毛一挑,显然不愿意接受自己上司的说辞,但迫于自己的天职只能接受。
“罗森...罗森...”有微弱的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
是露易丝!她的意识终于清醒了!
黑翼顾不得其他,猛扑到露易丝身边,其不可耐地抓住她伸向半空的手,“我在这儿!露易丝,你想说什么?”
“...救...救席雅,快,去救席雅...”
她的声音很轻,宛若飘在风里的羽毛,黑翼只能尽量把耳朵贴近她的脸,听清内容后陡然一惊,令人窒息的紧迫感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别急,慢慢说,席雅她怎么了?”
“席雅...被人带走了...我无法...你快去...”
“你说清楚,席雅被谁带走了?带到哪去了?”
“不知道...一个男人想带走席雅,莎拉修女被杀,我想去阻挡...被打断胳膊,晕了过去...”
莎拉居然...?
我吃了一惊,眼前浮现出莎拉的脸。
看来事情比预期的更加糟糕!
黑翼想追问更多细节问题,却发现露易丝没了声息,她终究没抵挡住身体的虚弱,再度陷入昏睡。
......
两名军士推着露易丝向外走去。
根据上级指令,霍克下令全员撤离,四队部分人员与医疗组护送伤患离开,其他人赶去办公区支援。
黑翼如同木头人那般杵在原地,低着头,面无表情,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身体周围缠绕着一层冰冷凛冽的气息。
发号施令的部队军官,忙着收容伤患的医疗人员,以及从身旁快速经过全副武装的士兵,皆成为色彩斑斓的背景板,而这位年轻人在这幅动态图画中成了唯一静止的黑白。
我看到自家兄弟沉默无语,自己的心情很复杂,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手抬起来好半天也没有落下去,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箫若楠一行人没有跟着一起离开,他们听黑翼说自己的妹妹也是失联人员,便打算跟着一起帮忙寻找。
老箫道:“黑翼你这家伙不厚道啊,出了事情也不说一声,还打算瞒多久?”
“他这个家伙总是这样,每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林枫走过来揽住黑翼的肩膀,轻轻地在他身上来了几拳,“你太不把我们当朋友了,是害怕我们几个拖后腿吗?”
克莉丝也在一旁起哄,“依我看,他就是脑子秀逗了,需要敲打敲打。”
朋友的关系让黑翼的心中荡起一股暖流,他了解他们,只需要他一句话,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帮助自己,且不求回报,只因他们是朋友。
然而面对未知的敌人,黑翼岂能会让朋友深陷危险之中?
“听我说,这次事件非常严重,罗格斯把行动的安全等级拉到了最高,所有非官方人员都要接受管制,你们来了也没用。我有安全局的身份,所以才能参加,我懂你们的好意,可是这一次真的很特殊,所以你们赶快走,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就行。”
箫若楠他们想帮忙,奈何作为此次事件受害者外加目击证人,他们还要跟随反恐特勤处的人回去做调查,没办法自由行动,只好作罢。不过在离开之前嘱咐黑翼,他们随时等待黑翼的联络,如果有需要,哪怕是违反规定也会出手相助。
黑翼回头,对上有雪充满杀意的眼神,“阿雪,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走席雅,我只说一件事,我会把那个男人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巧了,我想的和你一样。”
“对方既然敢搞出这么大的事,想来背后的势力肯定不是小角色,怕是要苦战一场。”
“战就战,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走,咱们去办公区,那里肯定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两个人眼神坚定步伐飞快,只在幽暗血腥的走廊里留下一串残影。
......
一个男人...是那个引发骚乱的男人吗?
他为什么要带走席雅?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角色,能有什么用?
但想到魔方的认可,心中愈加烦躁。
只有找到席雅,才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自小时候师父便告诉我一个道理: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唯有强大的修为能够改变这一规则。我刻苦修炼努力学习,忍受着常人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痛苦,逼迫自己不断成长,朝着师父定下的目标不断挺进。
最后我做到了。
单论修为,连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
在江湖一路走来我发现师父说的并不是全对,虽说凭借修为可以做到恩怨分明爱恨自如,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单纯的凭拳头说话,还存在着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金钱...比如人心...
还有很多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命运论。
「每个人的命运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好的,无论他如何挣扎、反抗,都无法违背命运做出的安排。」
这场意外发生的袭击事件,似是一个庞大的棋局,不仅是席雅,也包括黑翼,包括我,都是被算计的棋子,只能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
也许在某个看不到摸不到也感知不到的地方,命运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上,露出讥讽鄙夷的嘲笑,最后还不忘朝我身上吐一口浓痰。
“吼吼吼吼吼——!”
愕然间,某种暴虐诡异的鸣吼在耳边炸开,激荡的声波不断拉扯耳膜,令人晕眩难忍。
我与黑翼放慢脚步,彼此对视间,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惊骇,不由得奋力加快前进的速度。
眼看前面转个弯就能抵达办公区域,强烈的危机感在心里骤然涌现,我调转身形在空中紧急刹车,以最快的速度拽着黑翼的衣领向后急退。
“诶?怎...”黑翼的大脑没有跟上身体的速度,满脸的疑惑。
“小心!”
轰轰轰轰——
犹如闷雷滚动般的剧烈声响,和海啸滔天般的震荡激波,在我们转向的下一秒钟,伴随猛烈的爆炸,向我们迎面扑来。
“啊啊啊啊啊...”黑翼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而炸毛的猫。
我张开灵能护盾,顶住张牙舞爪的狂风与横冲直撞的激波。
“闭嘴!”
周边雕刻有华丽纹饰的石柱、挂有精致油画的墙壁,以及正在执行任务的军队士兵...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皆只在须弥间变得扭曲、破碎。
仓促间,无数碎裂的石砖、雕刻,连同在空中手舞足蹈挣扎求生的士兵们,在犹如龙卷的漫天尘暴中,从我的眼前飞过,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抛向更远的地方。
冲击波所过之处,墙壁垮塌立柱倾倒,这座古朴典雅的神圣建筑,于顷刻间分崩离析,被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