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后吴由进宫给皇后治病,苏煜就很少见他,偶尔在宫里打个照面也说不上话。只知道皇后忧思成疾,吴大夫一边言语开导,一边用安神助眠的香料。想的少了,睡得安心了,精气神儿也就上来了。
见吴由确有真才实学,皇后就把他引荐给了徽帝。
皇后说:“这位吴大夫当真是年轻有为,将军家久病不愈的小公子在他的医治下痊愈了,侯府世子遭人暗算,也多亏了吴大夫妙手回春,才保住了性命。”
吴由入璃都之后先后治好了苏寻,救活了宁睿,早就为人津津乐道,不说家喻户晓,至少在璃都贵圈儿口口相传。
徽帝对此本就有所耳闻,又见皇后对此人夸赞有加,于是召见了他。
在徽帝面前,吴由一身正气,不卑不亢,对药理和病理都说得头头是道。徽帝对他颇为赏识,破格让他入了太医院。
当时毫不犹豫答应进宫,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进宫之后颇有些后悔。皇宫大内,规矩是真的多,礼仪是真的繁琐。
他一个民间大夫,无职无位,见了谁都要低头弯腰行礼,他可是仙山少主、魔界少君哎。虽然三百多年来从未入过魔域,魔族少君这个身份形同虚设,但是仙山少主这个身份总是没差的,那些个仙门背地里再怎么说她修为低廉没出息,当着她的面不还是谁都要恭恭敬敬的。
可是入了宫……他见了谁都要恭恭敬敬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诚不我欺。
吴由本来想早日治好皇后的病,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偶然进了一次进了太医院,他发现这里的典籍跟她之前学的有诸多不同之处。
最明显的就是修行之人跟普通人由于体魄不相同,出现的病症及使用的药材大不相同。或者一些浅显的病症,她随身的丹药定能药到病除。
可是这些丹药都是稀缺名贵的药材所制,药材不好找又难养,药谷那些花花草草的都是小师叔精心养护的。
好不容易养成了制成了丹药,用来治疗小病小痛的,实在是大材小用。所以吴由开始醉心于研究普通的药材治疗普通的病症。
徽帝要他留在太医院,正和他意,不就是弯腰行礼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其实混熟了也不像之前那般拘谨,有帝后举荐,又有声名在那儿,除了少数几个不服气的,大家对她都挺和善。
院史还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药童,说是药童,其实是前任院史的宝贝孙子慕羽涅。
慕羽涅生于医药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二十三岁的他在医药方面小有成就,论治病救人,他自认为是同龄中的佼佼者,直到璃都出了一位“小神医”。
将军府家的小公子天生顽疾,他爷爷当年废了诸多心思也只能勉强吊命,宁家那纨绔子,他爹奉命去看诊,最后连病症都没看出来,无功而返。
他爷爷的一世英名折在苏寻身上,他爹在宁睿身上碰了壁,好巧不巧这两个人都被这所谓的“小神医”救活了。
“小神医”入了太医院,慕羽涅闻名而来,想看看这位小神医有多小,有多神。
看到吴由的第一眼,慕羽涅不由感叹这位“小神医”是真的小,相处了几天,他发现这位“小神医”真的没有那么神,甚至一度怀疑他是浪得虚名,因为御药房好多药材他都不认识啊。
苏煜来找吴由的时候,吴由正拿着《本草集》在御药房识药辨药,慕羽涅不仅要给他取药还得给他讲这些药的长相、气味、性能等。
讲得口干舌燥,慕羽涅终于忍不住了。
“吴太医,你连这些药治什么病症都不知道,‘小神医’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什么小神医?又不是我自封的?”吴由有些心虚,拿了个草药片儿闻味道。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医术很厉害,从前只是跟在小师叔身边没有用武之地,可是离家出走之后他才发现大千世界,学无止境。
他治病救人,主要仰仗的还是小师叔的灵丹妙药,离了那些药,他似乎就不怎么会看病了。苏寻和宁睿都不算是他救活的,可是那人把所有功劳都给了她,又莫名其妙有了名不副实的虚名,她得勤加修习,成为名副其实的小神医才配做她的女儿,才不会浪费她的一番苦心。
到那时候,她是不是就会认她了?
“吴太医,有人找。”御药房门口有人大声喊道。
吴由收好书,把草药放回格子里拍了拍身上的草药灰才出去。
看见来人带着帷帽,吴由疑惑道:“你是……”
苏煜掀开帷帽,吴由惊讶道:“二公子,你的脸怎么……”
“说来话长。”
吴由把人迎进屋子让他坐下来细细问诊,他仔细看了苏煜的脸,问道:“这是被烫了吗?”
“不是。是人血,被人做过法的人血,溅到脸上就成了这样,身上也有。”苏煜给她看了看手腕又站起身来准备解腰带,突然想起蓝若雪说过吴由是个女孩子,他动作一顿。
“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煜这才解了腰带,撩开上衣,慕羽涅上前帮忙解开绷带,露出腰腹一圈儿,黑乎乎的,密密麻麻的小孔,溃烂流脓。
“多久了?”吴由一边看伤,一边问道。
苏煜:“快半个月了。”
吴由:“没有找大夫看过吗?”
苏煜:“在暨宁县有大夫看过,也拿了药膏涂抹,但是没什么用。”
吴由:“你刚才说这伤是怎么来的?”
苏煜:“脸上的是被血水溅到了,身上的是被血藤缠了一圈儿,血水渗进了衣服。”
吴由:“什么样的血水?”
苏煜:“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有人杀了很多人,把他们的血放在一个池子里,再用一个奇奇怪怪的珠子操控,血水就像成魔一样,能变成爪子、变成长藤一样进行攻击。”
吴由:“只有你一个人受伤了吗?”
苏煜:“还有一个下属跟我同样的伤,因为不知道吴太医是否方便,所以没有让他跟着一起。”
吴由:“隔得有些久,我也没有见到你说的血水,所以不好判断。从你身上的伤来看,严重的地方已经烂了,而且在往边缘扩散,只是涂抹药膏的话可能见效甚微。”
苏煜:“那怎么办?”
吴由:“把腐肉剔干净,再配祛毒生肌膏。”
“把这一圈儿都剃掉吗?”慕羽涅插话道。
“你觉得这样可行吗?”吴由反问。
“古有刮骨疗伤,应该是可行,但现在正值盛夏,剔了腐肉不能捂着,也不能热着,得先有个合适的地方修养才行。”
“城郊有一处别院,依山傍水,冬暖夏凉,应该适合养伤。”苏煜说道。
于是,慕羽涅就帮着吴由收拾物件儿去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