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的夜晚,时而会有云朵飘到月亮旁边遮住月光。
晚上十点多钟,一鸣刚上床不久,就听到有人在敲窗户,二楼的窗户。下床一看窗户外的居然是原野,他从树上爬了上来,爬到了房间的窗前。一鸣赶紧打开窗户,原野跳进来很急切地说:“快穿衣服,快点!”
“怎么了?”
“别问了,现在没空解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快!”
原野带一鸣去的是后山,而那里此刻机械轰鸣,白色灯光胡乱地照射着。他们,这些大人现在是要挖平这座山,毁掉这里的一切?
“爸!爸!”在人群中一鸣找到了父亲,冲上去拉他说,“爸,求你了!不能再砍了!这里什么都没了!”
一鸣父亲没空搭理他,被吵得不耐烦了一个巴掌呼过来,“滚回去睡觉,别烦我们大人干正经事!”
一鸣和原野想冲上前去阻止那些电锯、那些巨大的机器,可是徒劳无功。他们太渺小了,在这些机器面前,他们脆弱得就像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什么也无法撼动。电锯在树上发出刺耳的轰鸣,人们吆喝着干着活,好像在干再普通不遍的农活。森林仿佛在发出哀鸣,乞求着能够停下来。
就在这时,森林里飞出无数绿色的萤火。正是初夏,但哪里来这么多萤火虫,整个森林都没快没了,哪里来的萤火虫?与其说是萤火虫,倒不如说是森林在发光,在向外散发着淡绿色的光点,在明朗的夜晚显得既美丽又神秘。
在无数的光点中飞出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光芒的女孩,身穿着绿色的袍子,好像把整个森林的绿色穿在了身上。那是一鸣小时候梦中见过的女孩的打扮,只是长了一张舒意的脸。舒意?舒意!
心头陡然一惊,但一鸣敢百分百确认那就是舒意,他看过无数遍的舒意。此刻,他愣愣地看着这奇幻的景象和不可能发生的事,哑口无言。
舒意飞到半空停滞下来,迎面正对着那些巨大的机器。突然,所有的机器全都停止了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切断了进程。而绿色的光点疯狂地向外涌出,向高空飞去,然后逐渐暗淡下来,好像森林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抽干,看得人胆战心惊。
所有的大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人屁滚尿流地跑掉。而一鸣泪流满面地看着半空的舒意。
害羞笑着的舒意。
树下回眸的舒意。
俯身除草的舒意。
一起并肩走路的舒意。
在山林里和一鸣、原野一起奔跑跳跃的舒意。
蹙着眉看着颓败的森林难过的一言不发的舒意。
在原野艰难的时刻与一鸣一起陪伴在原野身边的舒意。
在半空中发着光的头发随风飘舞的以一敌百的舒意。
记忆突然随着光点向外涌出涌进一鸣的脑海。
一个在森林迷路的小男孩,遇到一个发着光的小女孩。小女孩带着他在森林的秘境里遨游,带他与动物们说话,在大树上攀爬,畅游了森林里不为人知的每一个角落,带他领略了森林里生灵的生活。小男孩第一次发现森林的夜晚是那么有趣、生机勃勃,那么奇妙不可思议。
那成了他人生中最美妙的夜晚。即使天亮后他忘了一切,那个夜晚的小女孩却总是在他的梦中出现。
舒意……原来我很早就见过舒意了啊。泪水模糊了一鸣的视线,模糊了风中对他微笑的的舒意的脸。
所有的光芒消失,舒意也跟着消失了。留下一个死掉的森林,一个真真正正死掉的森林。所有的树木,无论是被砍了还是没被砍的,全都干枯了。那个夜晚就像一场大火,烧掉了森林里所有的生命力。
回到家一鸣开始高烧,做迷迷糊糊的小时候的梦。梦里森林像个发光的游乐场,我和舒意快乐地奔跑在每一个角落。
村子划到了镇里,只有枯死的树木的后山开始被弄平。那个夜晚所有在场的大人都绝口不提那晚的事,而他们知道的是,村子里的神木开始掉叶子了。这是夏天,初二即将结束。
“原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舒意的身份了?”一鸣问。
“我告诉过你啊,舒意和其他人不一样。”原野的目光静静看着天边,仿佛可以看到什么地方一样。
“舒意死了吗?她还会回来吗?”
“舒意是自然的精灵,她不属于这里,她属于一个有着青山绿水的地方,一个没有不尊敬和敬畏自然的人们的地方。哪里有那样的地方,舒意就在哪里。”
一鸣苦笑,“也许我们永远也见不到舒意了。”
“但是舒意不会忘记我们,就像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舒意一样。回忆是永不褪色的。”
于是一鸣也看向天边,好像那里真的可以看到无限远的地方,可以看到舒意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神木的叶子终于掉完了。
就在升初三的那个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