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平庄有些迟疑，但他也知道自己留在阮母身边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面对阮母，三姐弟还没有什么办法，可面对他就不一定了。就像是今天，如果只有阮母一个人，阮平杰就算拿到了房子，阮母说要住，他敢说不给阮母住吗？

因此他想了想，点头道：“阿姆，要不我就趁这个时候，去一趟西华乡怎么样啊？我想过了，沙滩那个工程，姚家兄弟俩也拿了不少的钱，所以姚惠女不见了，他们要么出人，要么出钱，怎么的也得帮着一起找找对不对？不能说有好处的时候他们也有份儿，有了难处了他们就脖子一缩，死人不管了，那可不行！”

阮母沉思一下，拍板道：“那行，去哪里你自己安排，到时候我跟你阿爹他们就说，你去找工作去了。如果外头找好了工作，就不回来了，顺便还能打听姚惠女的下落。这样再外面躲一阵子，等阿姆住进了阿小的房子里，你再回来。”说到这里，阮母突然问道，“阿庄，阿姆问你，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诚心帮我找庄先生的。还是像小囡说的，就是为了拆迁的钱哄着我的？”

阮平庄有一丝的慌乱，不过马上就掩饰了过去：“阿姆你说什么呢，我跟惠女当然是诚心帮你的。不然我们费那么大劲儿讨好李老板是为了什么？要说做生意，我们手头有钱，找谁不行啊，惠女她哥那里就有一堆船老大找拼股的。一股也就二三十万，快的话二水就还本了，不要太划算。所以我们干嘛放着本地生意不做，找他一个外地人投资啊，还不都是为了阿姆你。当然……我自己也有点想法的。”

阮平庄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让阮母顿时慌了神，不敢再问下去了。其实他这话也算是半真半假了，千岛县人投资喜欢找本地人没错，当下捕捞业如火如荼，打船拼船的船老大不少也没错。但是船老大一般不喜欢跟陌生人拼股，他们都是亲带亲邻带邻的，不熟悉的自动屏蔽了。而姚惠女之所以跟李老板剪不断理还乱，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生意上的关系。甚至于她想去台湾的欲望，也不比阮母少，只不过把阮平庄蒙在鼓里而已。当然也有可能是阮平庄其实是有点感觉的，但想到自己也能从中获利，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阮母是绝对相信儿子的，因此听了儿子的话，她又重拾信心。伸手整理一下刚才因为抱住阮父而被弄乱的衣衫，元气满满地对儿子说道：“那行，那阿姆再去跟小囡说说，只要她有一点点松口，我就先把房子钥匙拿到手。”说着，眯着眼睛想了想，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你说，阿小手里会不会是有钱的，我听说他跟的那个温州老板是个有钱人呢。要是他手里有钱，我就让他先把房子装修一下，这样等我们住进去也能住得舒坦一点了。”

阮平庄没有回答，他看着阮母进去了，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眉头却深深地皱了起来。虽然说了想去西华乡让姚家兄弟帮他一起找姚惠女，其实主要还是想从姚家兄弟那里打听出姚惠女的下落。

他知道姚惠女偏向娘家，不然也不会一次次问他要钱，一会儿小侄子满月了，一会儿大侄子上学了。甚至还想过家里分了房子给她的侄子们挂个户口，好让他们来海礁镇上学。如果不是李老板提出做生意的提议，家里的房子，估计也得有一套落到姚家的名下。

正是因为姚惠女的态度，所以姚家兄弟表面上对他“妹夫”长“妹夫”短的，实际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别说让他们出钱出力帮忙找人，他们能稍微提供一点姚惠女的行踪，他就得感激不尽了。可是要是不去找姚家兄弟，他还真是不知道哪里还能打听到姚惠女的情况。他心里很清楚姚惠女不是走投无路了，是绝对不会跟他联系的，但是她只要站稳了脚跟，却是一定会跟娘家哥哥们联系的，所以他还真是不能不去了。

村委办公室里，阮父陪着阮平杰去做产权证了，阮家姐妹俩坐在那里，正跟村支书和村委会计聊着岗下村乃至整个千岛县开发的事情。也许是看在阮惠婧是国家单位职工的份上吧，态度还是挺友好的，还聊起了海礁镇上正在规划的新小区的事情。

“说是一个什么新九州公司，要在电力公司后面造一个小区，预计要造三十栋大楼，一栋得有三四十户人家，这手笔。”村支书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羡慕着。

曾经电力公司建造的员工宿舍楼，算得上是千岛县最大的居住小区了，也不过就造了六栋楼，一栋楼也就十六户人家。果然小地方，眼界小，格局小，没办法跟大地方比啊。

“那地方原来可是滩涂啊，后来填海了才填出来的土地，能造那么多的房子吗？”村会计表示不相信，“那种地方，老实说再便宜我也不敢去住的。别说外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一到台风天估计连门都开不了。就凭它是填海的，那地基能牢吗？说不定住上二三年墙体就该裂开了，太不安全了。”

阮惠婧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然发起愣来了。阮惠婷则是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注意到阮惠婧的异常，兴致勃勃地说道：“怎么要在新填出来的地方造房子吗？不是说要拆了中心街的房子，造商住两用楼吗？只是楼要是造得高了，不知道马路要不要拓宽。不然十多层二十多层的大楼，才五六米宽的街道，那不跟小弄堂似的了。”

众人努力想象着这其中的比例，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倒是啊，不过马路要是拓宽的话，那大楼就没地方造了。”

“所以还是在填海的地上造房子的消息可靠。”村会计得出结论。

阮惠婷正在思索，不想阮母悄悄靠近了她，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小囡”，把阮惠婷吓了一跳，“阿姆，你干啥啊，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我一跳。”

“小囡，阿姆有事儿跟你说，来，你过来一下。”阮母低低招呼着。虽然她一直跟阮平庄说，让他不用理睬阮惠婷，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不理睬阮惠婷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阮平杰那个小傻子，就是听他二姐的话。按说从小到大，他二姐也没少欺负他，也没少嫌弃他，就是搞不清楚这小傻子吃错了什么药。

当着外人的面，阮惠婷没有直接怼阮母，而是在她的示意下，来到了办公室的一角。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阮母，等着她开口。

阮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囡啊，阿姆知道你们三个心里都是埋怨阿姆的，认为阿姆偏心你们大哥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你们大哥十老大，定亲结婚都比你们早，家里肯定十先紧着他的。所以他不过是因为比你们大，所以先轮到了而已，不是说他有的你们没有。再说了，你们四个孩子情况也都不一样，这女儿跟儿子就不一样是不是？阿姆哪能做到个个都一样呢，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你看你生孩子的时候，你婆婆不管你，还不是阿姆给你伺候的月子？咱们是亲生母女，吵归吵闹归闹，紧要关头怎么还能记仇呢？”

“我哪里记仇了？”阮惠婷冷漠地问道。

“你一直针对你大哥，难道不是因为阿姆当初偏向了你大嫂一点吗？你就这么不依不饶的，房子宁可空着都不让你大哥住，你这是要把你大哥逼得走投无路还是怎么的？”

“我逼他？是我让他卷走家里财产的？是我让他去做生意的？是我让他去台湾的？还是我让他上当受骗的？阿姆你这话不是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了，而是你把其他九个手指头都砍了，都接在了一个上面了好不好？”阮惠婷火起，索性一刀扎心，“再说了，那是我哥吗？他像一个当哥的吗？咱们撇开外头的风言风语不说，从小到大他把我们当成弟弟妹妹了吗？小时候我们四个去玩小船，结果小船漂远了，回不来了。他倒好，把我们扔下自己游泳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好歹叫人去把我们也救回来啊，结果呢？他一个人在玉米地里躲到天黑。要不是遇到打蛎蝗的长庚嫂，他估计能成为千岛县的第一代独生子女了，哼！”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阮小囡，兄弟姐妹之间，你怎么能这么记仇呢？你还说你大哥不把你当妹妹，你把他当哥了吗？”阮母痛心疾首。

“他比我大，自然是他先要拿出态度来的。所以他不把我当成妹妹，我也不把他当成哥，有问题吗？”阮惠婷说着，靠近阮母压低了声音，“再说了，论亲近，也该是我跟阮阿小更亲近不是？他顶多算半个，阮阿小才能算一个呢，所以我偏向阮阿小有错吗？”

“你……你就这么看你阿姆？！”阮母气得脸色发白，“我就是千错万错，我至少生下了你，养大了你，你说不要彩礼我也没硬要，你婆家不管你我也给你伺候月子了。阮惠婷你这个不孝女儿，你摸着良心说说看，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对得起对不起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是不是不孝女儿你也应该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嫉妒阿爹了是不是？”阮惠婷冷笑着，“我想要告诉阿姆的是，养人跟养猪是不一样的，我是你生的没错儿，但是你把我生下来是当成女儿，还是当成随时可以卖掉换钱的年猪，你心里没数吗？不要以为生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是不孝女，但是也没有孝顺到对你这样的阿姆还能全心全意捧着敬着，所以你别在我这里得寸进尺！”

阮惠婷说着，就想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知道你又要拿伺候月子说事儿了，是的，伺候月子的事情，我确实感激你。不论是月子餐，还是照看宝宝，你都很尽心。也正是因为这样，只要你别一天到晚捧着你大儿子，我还是愿意孝顺你了。但是你当初愿意伺候我坐月子是出于什么目的，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是来打听我和阮大囡，阮阿小的情况的吧？算算我们三个还有多少血可以给你大儿子吸，是这样的吧？”

“你……你别胡说。我就是关心你们，才会多问了两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没好事了呢？你是不是自己一肚子坏水，所以把别人也想得各种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