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人见傅炎铮以一敌六,瞬间便将六人打倒,心中敬服,也想让沙陀人知道自己跟傅炎铮攀了交情,好狐假虎威震慑那些沙陀人。便主动邀傅炎铮去自己家中。傅炎铮与柯如月行了一路正愁无处歇脚,当即欢喜答应。
二人跟随着领头的汉人进了他家的院子里,交谈中得知汉人名字叫王正。世世代代居住在雁门关外,耕田放牛为生。家中妇人在院中摆一张圆桌,摆上干果茶水,招呼傅炎铮与柯如月喝茶。那茶水粗劣,妇人又不精冲泡之法,柯如月只浅尝辄止,傅炎铮却不懂其道,杯来便饮,一如饮酒一般。
王正对傅炎铮恭维道:“傅兄弟武功高超,今日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不知兄弟可否在村中小住几日,让那些沙陀多害怕几日。不然待兄弟走后,这群沙陀定然又要欺负我们。”
傅炎铮转了话题问道:“王大哥方才说要不是汉人救他们,这群沙陀早就埋在了雁门关的黄土下面是什么意思?”
王正说道:“这件事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年纪还小。只是后来听大人说起过,说是当年朝廷派兵征讨沙陀李克用,那一日李克用中了赫连铎的埋伏,就要毙命当场的时候,是一个汉人救走了他。”
傅炎铮怒道:“这人可真是汉人的叛徒!”
王正说道:“谁说不是呢。正是因为这汉人相救李克用才有机会重振旗鼓,成为这河东节度使。听说那个汉人因为叛国畏罪自杀,后来这群沙陀回来,找到了那个汉人的尸骸,重新埋葬。并依照汉人的习俗在埋骨之地为他立了个祠堂,就叫恩公祠。这恩公祠就在村北不远。沙陀们最为重视,因怕汉人潜入破坏,每天有人轮流在那看守,从不让汉人靠近。”
柯如月接口道:“多少将士战死沙场无人收尸,而这叛徒却建了祠堂享受香火供奉。”
傅炎铮灵机一动说道:“不如我们趁夜烧了这狗日的祠堂,也好替我们汉人出了这口恶气。”
柯如月拍手称好,王正也说此举若能成功真是大快人心。傅柯二人当即决定今夜动手,二人向王正打听了恩公祠的位置,又准备了火折子,油脂等物,誓要这叛徒的祠堂化作灰烬。
傅柯二人在王正家中用过晚饭,又歇息了两个时辰。时近午夜,二人各背一壶油脂,带了火折向着恩公祠的位置出发。照着王正的描述,二人沿路向村北而行,出村行不多远果见一座祠堂。青砖红瓦,宽廊广厦,比之村民的黄土屋气派何止十倍。
祠堂门口两旁各有四个篆刻大字,柯如月借着月色认得分别是:功德显赫,恩义长存。
祠堂里依然亮着灯火,一个沙陀人手持油灯正在四处查看。待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面颊高肿,青中泛紫,在灯火的照映之下,面如鬼怪,却正是白日里被傅炎铮教训的那人。
傅柯二人虽不惧他,但此处离村不远,若被他发声呼叫引来更多的人,终究麻烦。待那人回了祠堂旁供看守之人休息的卧房后,二人趁机闪身进入祠堂大门。
刚一进门,傅炎铮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傅炎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祠堂里藏着武功高手!心念所至立即拉着柯如月疾退出祠堂,躲在了柱子后面。
傅炎铮念头数转,盘算着如何应对,但却不见有人追出来。傅炎铮心中疑惑,难道是我的直觉错了,他习武多年五感向来敏锐,心中奇怪,于是小心翼翼手按剑柄再次进入祠堂。
那股迫人的威压仍在,杀气也在,却不见有人,甚至没有一个活物!
只有一个庞大的塑像,一个一动不动的塑像。傅炎铮抬头看了一眼那塑像,只觉得那塑像仿佛是活的,一双虎目注视着傅炎铮,傅炎铮登时感受到有种正在被人狩猎的惶恐,似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无数张弓无数支箭正瞄准着自己。那股摄人心魄的威压正是来自于这个塑像!
傅炎铮强镇心神向那塑像瞧去,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只见那雕塑正是一个汉人武将的模样。那人一身黝黑铁甲,外罩天青色蟒袍,头上无盔,亦无发髻,一头浓密乌黑长发正被风卷着飞舞起来。方面阔口,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寸许长的胡须根根如针般挺拔尖锐。
那人正是骑马冲锋的模样,那杀气便是从它的姿势中透出。坐下是一匹纯黑骏马,那马应是异种,较寻常马更为高大雄健,筋肉虬结,长鬃亦似是在风中翻卷着,迸发着无穷的力量。也只有这样的骏马才配得上这般人物!
那马人立而起。马上那人一手持缰绳,一手持一根样式奇特的乌黑铁棒。铁棒一端正指着傅炎铮。傅炎铮伸手去摸那铁棒,只觉入手坚硬冰凉。那竟是一根用真铁铸成的实心铁棒!
那铁棒长约五尺,一端粗另一端细,像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捣药杵。那杵细处一端也有手臂粗细,而另一端粗处竟有碗口粗细。这样一根铁杵重量何止百斤,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用这样一根沉重的铁杵作为兵器!
人,马,铁杵,合而为一,便是天神下凡!
柯如月也被这雕塑惊得哑口无言。顺着塑像往下看,只见塑像前一个方形石桌,桌上摆着一个石雕的牌位。柯如月取出火折吹燃,在那牌位前一照,已然认出上面的字迹:恩公呼延讳赞之灵位。
柯如月倒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人是谁了。他是十八年前叛国的神策军统领云麾将军呼延赞!”
傅炎铮也是一惊说道:“这般英雄人物,竟然是个叛贼。”
柯如月道:“当年朝廷将呼延赞定了谋反之罪把呼延赞满门抄斩之后,对其中细节秘而不宣。这中间的原委对错本就难说得很。听说当年呼延赞之所以被定了谋反,是因为放走了李克用。而如今李克用受封晋王,成了朝廷股肱之臣,所以这呼延赞也当真是够冤枉的。”
傅炎铮道:“管他冤不冤,今晚咱们一把火把他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抹得干干净净。免得再看见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想起雕塑的眼神傅炎铮不由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