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冬天,时间过得就像羽绒服里的羽绒,总会慢慢地消失于羽绒服里,寒冷开始顺着少量绒絮侵入体内,我试图环抱自己的身体,却也只能拍拍肩胛骨,告诉自己,一切都好。忧伤开始配合寒冷在身体里上演绝佳的戏剧,记忆中的片段如同普鲁斯特的小说般在脑袋里絮絮叨叨,粉色开始像海洋铺陈于整个脑海,透彻体内的忧伤开始配合脑海中的粉色,在我抑制的情感里奔泻,我再也控制不住地跑到厕所哭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巨大的悲痛从体内渗出,胸口那里痛得厉害,在医学上,这样的痛没有任何的解释,那不过是往事开始像玻璃渣子一般顺着血管壁来回滑动的结果,最终扎满了整个心腔,只是心脏还活着,坚韧的跳动让每一次射血都变得疼痛无比,我捂着胸口,脑袋里的粉色依旧存在,淡淡地如同手指甲盖下肉的颜色,像蚂蚁一般在我的脑子里乱爬,我的悲伤怎么会这么强烈,我想到那个孕妇,她拿着一双粉色婴儿鞋,流着眼泪,叨唠着关于孩子的未来,可惜,她肚子里七个月的胎儿早在两年前死掉了,我本可以站在原地和孕妇一起悲伤难过,我本可以站在原地为死去的胎儿祈祷,只是,我的心再也忍受不了那双粉色的小鞋子,在面前晃悠,多么可爱的粉色,却在我的眼里忧伤如海,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死去的胎儿就是我们的宿命,一切都是有预见性的,孕妇说,她梦到孩子被好多人扔进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她哭喊着说孩子会被闷死,却无能为力,在曾经的某个时刻,我在深夜醒过来,看着遮光帘带给自己的黑暗,我也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盒子里,恐惧开始像贞子突然冒出的长发,让我在敏感的神经里无处可逃,忧伤顺着黑夜的平整度慢慢地在自己世界里洇开,那个时刻,我就有种感觉,我会死在某个地方,任凭谁哭喊拯救都没有用。
精神医学科,研究生两年,我将要一个人度过。
白色的工作衣,奇怪的幻觉,可怕的尖叫,恐惧感像闪灵一般突然袭来,我跟着众流往前走,怯懦地藏在很多人中间,尽管知道自己从来不适合成为一名医生,但还是拼尽全力考上了研究生,成为医生从来都不是我的初衷,我却又害怕改变,因为每一次改变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比如说我害怕被不成文的规定决定好的事情,突然改变后,带来的巨大反应,比如说我害怕改变带给自己的未知变数。
小改说的没有错,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从来不会认真地说出内心的感受,即使心里不情愿,也会假装很愿意的样子,她总是没有错,她总是把我看得很明白,她总是睿智地点出我的困惑。然而,在这个冰冷的冬天以及往后的冬天,再也没有人像她那样为我指出一切,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以后,我将要一个人度过,一个人忍受寒冷,一个人穿着白色工作服在生命格子的医院里像幽灵般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