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恶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三人妆容尽退,露出本来面目。灵族不行辟谷之术,辰晔最先不支。人间神力稀薄,清城凭一口怒气撑着也不长久。最后只剩孤月,他虽为妖,却有一身神力,与魔尊打的有来有回。
“你不是说他是魔尊,为何我感觉本尊的战力不如融天山附身的慕归魂。”辰晔一手拄着澜风剑,一手扶着清城。
清城有种预感,却不敢确定。想起腰间玉带上的镜片,便唤出妙通一问究竟。
“是魔尊没错,但也可称作一缕分身,”神力熹微,妙通身形也十分模糊,“当年神魔一战,主神毀去他的肉身时,众神联手将他神魄劈裂。他的一半神魄被封印于太虚镜,余下的逃回融天山。这几百年来,魔尊研习秘术,以魂塑身。如今看来,魔尊神功得成,一丝游魂凝成躯体,一种执念形成神识。”
“果然如我所想。”清城憎恶道。
“也幸亏是这样,否则九州危矣。”辰晔心有余悸。
“孤月,停手吧,他只是魔尊的一缕游魂,灭了也毫无意义。”清城终于恢复理智。
孤月听得清楚,但他就是忍不住,想亲手教训这个可恶的家伙!
“看孤月缠斗的架势,誓要与魔尊拼个你死我亡才肯罢手。”清城喘息着。
“既然这只是一缕魂一个分身,战力又不及魔尊本尊,必不会无懈可击。魔尊固有的弱点,会在他身上放大。”辰晔道。
清城脑海陡然涌出百年前与魔尊玉石俱焚时的悲怆,“可魔尊天地至强,没有弱点啊!”
“未必。”辰晔坚定道。
辰晔目不转睛地盯着魔尊,清城亦冥思苦想,便是在灵犀一点之间,二人异口同声道,“身躯!”
“神魔大战被毁的身躯就是他的弱点。”辰晔道。
“没错,原本的肉身被毁,秘术重筑的身躯必以神力维系。”清城赞同。
她凝神敛魄,一跃跳上高阁。
“你想怎么做?”辰晔亦追随之。
“他的拳头尽是蛮力,略带僵硬。丝玉软剑划过时,有金石铮鸣声。我想他的身躯是砂石凝起的。试召无根之水破之!”
“我助你。”
清城运起神力,疾风交错。浓云起,天地忽暗。辰晔挥剑向天,引得雷声滚滚。数息间,暴雨倾盆。
魔尊被雨水淋透,以砂石为媒塑起的身躯犹如江中泥人,行迹呆滞。魔尊聚神收势,欲退出雨云之外,奈何清城纵疾风而随,孤月挥着一柄破碎的琉璃扇亦穷追不舍。
九洲城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孤月与魔尊最终会战于群山之巅。
魔尊胸前的衣襟被扇子划烂,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心中不舒服,“月儿。”
“住口!你不是他!”孤月一拳砸在魔尊的脸上,扇子飞回,略过魔尊颈间却并无血迹飞出。
“你累了,停手吧。”魔尊虽处处落于下风,言语仍从容不迫。
“混蛋!”孤月激愤,破口大骂。
正此时云间一道闪电劈中枯木,山火骤起,雨落成烟。便是在这滚滚浓烟中,孤月挥出一道神力正中魔尊眉心,“给我散!”
魔尊身影消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一步一步走向孤月,就在伸手要触碰到孤月时,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山火冒着浓烟,站在九洲城的高阁上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战斗。神光闪出的那一刹,清城心头一紧。
雨落如注,雨幕下走最终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身形落魄。
“孤月,是孤月!”清城收了神力,拉着辰晔迎了上去,“我们胜了,太好了!”
“嗯。”孤月嘴角微微挑起,浅浅的笑意里尽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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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身陨”,一场瓢泼大雨洗刷掉血腥与肮脏。枉死的生灵得以安息。城主请来巫师,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祀。超度亡灵,为生者祈福。
九洲城的姑娘们亦是载歌载舞,颂扬拯救城邦的英雄们。
凡间的生灵不识神灵之力。她们没有看见孤月与魔头的激战,没有察觉到是清城召来雨云。她们只记得,是眉如剑锋、眸如朗星的辰晔公子冲进结界为她们打开枷锁。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身处那种压抑而绝望的环境中,都会不由的爱上这位带给她们自由与希望的英俊男子。
“城主摆的庆功宴,你怎么不去。”孤月提着两壶酒壶跳上屋檐,开口便是一嘴酒气。
“他一个人去就够了,我又不喜欢热闹。”清城瞧着府外长街盛大的游行,城主和他邀请来的一众英雄被簇拥在花车上受人膜拜。
“不喜欢热闹的人为何还要跳上屋顶看。”孤月分了一壶酒给清城。
“你不也没去,还躲这喝酒。”清城闷了一口,她确实不开心。今天本想去的,但早晨和辰晔一出门,就被一群胭脂水粉围上了。她们簇拥着辰晔嘘寒问暖,更有五大三粗的婆子围上来商谈娶妻纳妾之事。清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挤在人群外。清城受不了凡间女子满含爱慕的眼神,所幸跳上房檐,躲个清净。
“你觉得这个酒怎么样?”孤月倚着房檐枕着胳膊半卧问道。
“挺烈的,算上乘。”清城中肯的评价道。
“你有没有觉得酸?”孤月问。
“酸?”清城又尝了一口,“没有啊。”
孤月笑而不语,举起酒壶独自斟酌。清城这才反应被孤月捉弄,举起小拳头一顿乱捶。
“喂,你怎么喝这么多,买醉啊?”清城昂了昂头问道。
“大约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孤月随便找了个托辞搪塞道。
“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清城玩笑道。
“你知道被人背叛的滋味么?”孤月忽然有些严肃。
清城想了想,摇摇头,“谁背叛你了?”
“没有谁,”孤月将酒一饮而尽,“但心里就是这么个滋味。可能是神力消耗的太多,累的抑郁了吧。”
清城信以为然,举着酒壶碰了一下,“这一战辛苦了,敬你。”
清城放下酒壶的时候,正是花车抵达四门坊。英雄们纷纷下车,辰晔矜持地坐在最后,下车时也十分谦让的走在最后。但爱慕英雄的姑娘并不会因为这份谦逊消减热情,五彩斑斓的花朵、香薄如翼的丝帕纷纷扔向辰晔。更有胆大者,舞着衣裙跳上花车欲敬献香吻一枚,所幸辰晔机敏,闪身躲过。那姑娘没扑中人,一脚踩空,眼瞧着就要跌落花车,辰晔飘然出手,抓住那姑娘的衣裙。
这一切尽收清城眼底。而且在清城看来,辰晔那不知好歹的手,堪堪落在“小野花”的腰间。
“我忽然懂你的滋味了。”酒壶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切,你那是醋坛子翻了。”孤月眯着眼睛一笑。
落入赤水前,清城时常希望辰晔被哪个妖媚的女人勾 引去,省的他围着自己心烦。可当他真的被一群女人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时,清城恨不得上去抽他几个耳光。
不可,清城遏制住自己的想法。作为尊贵的风主神,她怎会吃一个灵族小儿的醋?男人的骨子里都透着欲望,小傻瓜是个男人,并且他不傻,自然也不例外。家花再美,也比不过野花,这还是离朱告诉她的。
可我是一般的花吗?咦,我何时成了家花?清城不停地推翻自己的想法。
一张席辰晔从正午吃到了日落,清城便在四门坊正对着的小山坡挑了块儿石墩坐下,还拔了根狗尾巴草抽打着草丛,从烈日看到夕阳。
“一个人看夕阳吗?”
背后传来辰晔的声音,清城并没有理他。
辰晔笑嘻嘻地走到面前过来,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串冰糖葫芦,在清城眼前晃了晃。清城第一次见他这般轻松俏皮,心道都是喝了那群狐狸的迷魂汤,更是恨得牙痒痒。扭头无视他的存在。
“这可是九洲城最著名的徐记糖葫芦。”辰晔再次转到她面前。
清城不应。
“谁惹你了?”辰晔小心翼翼地问。
“惹我的混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城恨不得嗷的咬他一口。
“我?你……不会是……吃醋了?”辰晔试探性地问道。
自己偷偷吃个醋而已,干嘛要被辰晔发现,还要被他说出来,啊,这个傻小子,为什么这么直白,太可气了!她拽过辰晔的手臂,扼住肘腕,一口咬到他的前臂上。她只觉得那肌肉颤了一下,便有一股血腥涌入嘴中。
辰晔完全不了解女人这种生物的属性,尤其是清城。辰晔只乖乖擎着胳膊,那只手上,还握着一串糖葫芦。他没有觉得特别疼,因为清城停住了。
清城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盯着肌肤上那鲜红的牙印,良久,她抽出丝帕,轻柔着伤口道,“疼吗?”
辰晔抿着嘴唇,摇摇头。其实还是有感觉的,只是他看到清城润湿的眼眶,心中满是欣喜。
清城接过糖葫芦,捏着辰晔的脸庞低声细语,“小傻瓜。”
辰晔坐到清城身边,清城顺势依偎在他怀中,安静地舔着糖葫芦。
“大哥在凡间还要仰仗城主照顾,所以从早晨耽搁到现在,但我保证,那些女子我都没有正眼瞧她们……”
辰晔的话戛然而止,不得不。是清城阻止的,用她的唇。
甜甜的唇。
辰晔忍不住吮吸了一下。
清城对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诱 惑力,或许清城对每个男人都有这种诱 惑。纵然辰晔觉得能和清城在一起就很知足,但在心中仍有个角落,希望与她相知相惜。
清城靠着他的耳畔呢喃低语,“我……不想你心中有其他女人。”
“嗯。”辰晔笑着应道。
人间的夕阳是辉煌的金色,铺陈着西方天际是大片火红的云彩。翠绿的草坪上,他们的影子拖的狭长,长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