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渴爱
傍晚的灯笼阁忽地下起毛毛雨,让正在外头乘凉品茶的菊连忙收拾茶具进屋避雨。
菊今日穿上淡粉色唐装,雪白的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后颈,别上和式樱花发饰更显清雅。
「哎呀下雨啦!官儿别贪玩啦,快些进来!」 菊小心地将紫砂茶具放进屋内躲雨,嘴上不忘叫唤九官鸟进屋。
不远处传来翅膀拍动声,伴随着几声鸟鸣。
「客人!客人!」九官鸟飞进灯笼阁内停在屋梁上甩掉身上的雨水,小小的鸟嘴不停喊着有客人。
菊闻声望向楼阁外的绣球花小径,一道黑影自雨中慢步走来。 来客是位面生的女子,她身穿全黑色正装,远看就像丧服。
见来客淋着雨,菊取下一柄纸伞迎上前。
「欢迎来到灯笼阁,小女子名菊,外头雨大,快些进屋吧。」
菊撑起绘制樱花图纹的油纸伞为女子遮雨,女子有些恍神,半响才聚焦在菊身上,她清丽的面容上有着深邃黑眼圈,显然多日不曾好眠。
一丝金光自女子双眼流淌而出,在空气中画出淡淡的狐族印记,转瞬即逝,女子无法察觉妖法,菊却将这狐族追踪术法看在眼里。
「……且随小女子进屋吧,小姐有何烦忧,菊必倾力协助,还没问怎么称呼小姐?」
女子愣了愣,开口答:
「我叫……昆仪,陈昆仪。」
灯笼阁外的小雨很快就停了,随夕阳西下菊点上外头的红灯笼,昏红色光晕时明时暗,静谧中带点神秘,耳边除了微风轻抚而过的枝叶搔刮声,就只有赭冲煮茶的滚水声。
「真奇异……只是坐在这里就让人好平静。」陈昆仪合上眼,感受着单纯自然的声音带来的祥和。
菊端上株露茶请陈昆仪品尝,陈昆仪道谢接过茶,饮一口清香让她积累的疲劳恢复了不少。
「店主小姐,能陪我聊聊吗?老实说我已经失眠好些天了,我好累好累……」
菊挂着浅笑闻着茶叶干香,说:
「世间忧愁一人扛时如巨岩般沉重,但这样的负重有时只需与一人分担就能卸下重负,若小姐不嫌弃,菊很荣幸与您共忧。」
「我男友……是个花花公子……何庭漪到职的那天我就察觉他的眼神不对了……」陈昆仪望着茶汤,思绪飘往过去。
「我原本是个毫不在意打扮的柜台小妹,我也知道丰哥……林崖丰只是偶然兴起才搭上我,但我无法忘怀被垂爱的感觉,越是在意……就越放不了手……」
菊为她补添茶汤,温和回应:
「渴爱乃人之常情,多少痴情人陷入情苦难以自拔。」
陈昆仪叹口气。
「我因为他,感受到女人的自信,每当我打扮自己,他就会多看我几眼,只要看到他对我笑,我就好开心好开心……
但是他本就花心,见一个爱一个,每次我都在等他回头看我,何庭漪来时也是如此,她长得漂亮,可想而知林崖丰立刻缠上她。
有次他喝醉时不小心透漏……何庭漪本来是拒绝的,但他发现何庭漪很重视那个一起进公司的问题弟弟,就起歹念对她说,只要肯接受和他玩,他答应多关照俞冬涟。」
菊沉静的听着,由着她诉苦。
「呵……全公司都知道从那之后何庭漪也学坏了,到处勾男生。」
陈昆仪想起俞冬涟那个从不与人交流的怪人,象是想明白些什么。
「这么说来,俞冬涟这怪人没被公司里比较仗势的那些人欺负也真幸运,要不是何庭漪替他疏通人际,他的生活哪能那么顺遂,难道说她到处讨好男人都是为了保全她弟……」
思及此陈昆仪不由得对何庭漪肃然起敬,若不是中间插个林崖丰,说不定她们能有成为朋友的一天。
菊垂首笑言:
「听着这位何小姐真是位难得的好姐姐。」
「是啊,若有机会真想好好认识她……呵……」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说什么梦话,哪还有机会,人生只有一趟,没把握相识的机会,缘分过了就没了。
一抹红影闪过菊的眼角余光。
察觉「等待的人」来了,菊不动声色的设下话语圈套:
「何小姐遭逢意外真是令人唏嘘,想必那位林先生也为她感到遗憾。」
「呵……遗憾?」
上钩了。
「他才不遗憾呢……那晚邀何庭漪大半夜在展示缸后台厮混的就是他自己,哼!还带了烈酒助兴,只怕他现在躲警察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悼念何庭漪。」
「哦?这可有意思了。」
说这话的不是菊温和的嗓音,而是另一道妖魅甜腻的女声。
从方才就以红狐型态在暗处偷听的胡艳以人型走到两人面前,她笑盈盈的晃到陈昆仪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在陈昆仪吓白的脸色下缓缓说:
「刚才的证词请务必和我详述。」
「胡……胡警官……?妳怎么在这里?妳跟踪我?不对……我……我这又是在哪?」宛如大梦初醒,陈昆仪惊觉说太多不该说的话时为时已晚。
胡艳神色自若接过菊递过来的茶碗,纤指捏起杯缘一饮而尽,从头到尾眼睛没离开过陈昆仪难看的脸色。
「胡警官……妳居然设计我……妳这警察怎么能这样!」
听到陈昆仪如此斥责,三尾赤金狐妖胡艳发自内心笑出声。
「这里本就是我常来的店,我也没有在你身上放追踪器也没跟踪妳,我在这里只是『碰巧』罢了。」
刻意说话刺激陈昆仪,让她产生迷惘,进而被指引迷途者的「灯笼阁」吸引,再由擅于倾听使人放下戒心的菊来一步步引导她说出内心话,而她再循着追踪术法洽好现身听见关键证词。每一步路都是面包屑,每一句话都是心理战。
古时狐妖以迷惑人心闻名,现代狐妖活用善察心理的天赋活跃各界。
胡艳露出无辜的表情说:
「这般巧合,一定是机缘。」
几天后,胡艳将查到的证词证据呈报给检察官,陈昆仪以证人身分指称林崖丰要求她编谎,谎称案发当时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她倒也不糊涂,事先把两人对话纪录截图下来,内容清楚证实林崖丰要求她替他做伪证营造不在场证明。
陈昆仪配合警方打了电话给林崖丰提分手,谈话中故意哭哭啼啼讲交往中的回忆,借此拖延时间让警方循着手机讯号,找到正在机场准备搭飞机跑路的林崖丰,将人直接拎回警局。
菊闻讯后莞尔一笑,浇花的动作连带变得轻快。
「好,昆仪那孩子可以好好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