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痛饮几天酒便辞行了。清城问他去哪里他也没有说,只道做一个逍遥快活的木兰精,看看这大好天地。
清城觉得孤月这个朋友对自己挺坦诚的,他不想说的事只会闷在心里,绝不会编造谎话骗自己。他想说时,听着就好;问多了,友情就淡了。
自从清城来到莫府,莫里虽仍如孩童般痴傻,但每日都是生龙活虎的。除了辰晔和阿狸,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围着清城小仙女转。
“大公子极少与人打交道,二公子不在时,除了阿狸,就连我也难与他说上话。”阿鸢捧着针线笸箩来到清城房内。
“大约是我医好了他。”清城学着阿鸢飞针走线。
晨起梳妆时,清城对着铜镜,将辰晔送的簪子摆弄许久。虽是降伏夔牛随手丢弃簪子的回礼,但辰晔是花了心思做的。细细数来,清城到真没送过辰晔什么像样的礼物。凡间流行女子为夫君量体裁衣,清城亦想效仿,遂请来阿鸢、阿狸姐妹教习女工。
“小仙女在做什么呀?”莫里趴在桌子角,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做衣服啊。”清城替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感到无比自豪。
“咦,这个颜色小仙女穿着不好看。”莫里嫌弃道。
“大公子啊,仙女姐姐是在为二公子裁衣呢!”阿狸笑嘻嘻地纠正道。
“小仙女你前几天醒来时就嚷着要走,为何现在还要为小辰辰做衣服……啊啊,一定是小辰辰不让你走,逼你的,我去教训他!”莫里气势汹汹的站起来。
清城连忙拦下,“嘘,他没有,这是秘密,不许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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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城外的暗林,是人界通往神界的捷径,常有妖魔鬼怪出没。孤月还是人间时的打扮,拎着修补好的琉璃扇,独自赶路。自从与魔尊一战,他的心情就很糟,或许是周遭气场强大,所过之处,隐藏在丛林间的虫蛇尽数退散。
也或许是这股气场,震醒了洞里的三只小妖。
“哟,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株木兰。小哥哥长得这么嫩,让人看一眼就禁不住流口水啊。”树梢爬下来妖艳的蛇妖,她抚袖拭去嘴角的口水,秋波暗送流露出勾魂的妩媚,“都说相遇是缘分,小哥哥可有意和奴家双修。”
话毕,一阵魅笑。
“浮萍儿你未免太贪心。这么好的货色,岂能由你独享,老哥我也想尝尝鲜呢!” 一旁的树妖精舔着口水,跃跃欲试。
“既然大哥要分小妹一杯羹,我倒乐意凑凑热闹。他的味道想想就很令人兴奋呢!”言语间,花尾狐狸搓着双手,伸向孤月的下颌。
孤月折扇一挥,敲回花狐狸的手,低喝,“阴阳怪气,滚开!”
“小哥哥脾气还很大呢?奴家偏偏就喜欢这小脾气。”浮萍儿又掩嘴嬉笑。
“这股犟劲儿,让老哥我急不可耐了。你俩这么谦让,我就不客气啦。”
花尾狐狸揉了揉被敲痛的手,“狐狸我也手痒,怕是等不得哥哥巫山云雨后了,依我看,就一起上吧。”
“一起上?这可羞煞奴家了。”浮萍儿提起手帕,遮着羞红的面颊。
“也成,但下面是我的,你俩甭跟我抢。”树妖精嚷嚷着。
浮萍儿听闻此言,摆摆手帕,“你在后面,奴家在前面,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狐狸你手痒,摸摸就好了吧。”
孤月闻此污秽之言,不由握紧了折扇,但终究没有出手,“你们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给我滚!”
“听听,这株木兰还急上了,急着被我们按在地上打几个滚儿。”树妖精指着孤月道。
三人一阵欢笑。
孤月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同小妖置气。小妖不知天高地厚,迟早会被人收拾,何须急于这一时半会。
孤月想明白了,便也懒得理这些风言风语。就当他们仨不存在似的,兀自走着。
“小哥哥要上哪里去?”浮萍儿伸手阻拦。
那手指在离孤月的肩膀丝毫处,忽的钻心之痛传来。浮萍儿“嗖”的收回手,一时间傻了眼,十指连心,竟被生生削去五指。
暗林里回荡起索命勾魂的声音,“出言不逊,该死。”
“谁?”花尾狐狸警觉地抽出长刀,环视四周却不见人影。
孤月驻足,看着方才还春风得意的脸蛋,瞬间死一样的惨白,不屑一笑。嘴角微微一勾的刹那,身着墨蓝袍子的男人袖手走出密林。
“许久没见你笑过了。”
孤月看着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又渐渐淡了。
男人心有不悦,神力翻涌,似有无形之手将那三只小妖凌空抓起,万丈高空,响起骇人听闻的哀嚎。砂石如箭,不断的穿透他们的躯体,无休无止的折磨,比在炼狱中更加煎熬。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砂石将他们的躯体蚕食殆尽。
月圆之夜浮云闭,林暗而寂静。
“几个小妖而已,何须你大动干戈。”孤月背对着他。
“你是我的月儿,自当我来守护。谁若跟你过不去,便是同我过不去;谁胆敢动你分毫,我便要他生不如死!”男人气势如六界主宰,声音响彻寰宇。
孤月沉默无言。
当年,你说过同样的话。可你,终究是变了。
“一念生,劫数起。九洲城里的不过是我一枚破碎的魂片,你若不喜,毁了又何妨。”男人掌心生出一缕残魂,和他一样,是玉满楼里魔头的面孔。男人五指一缩,残魂碎作一团黑沙,随风消散无影。
孤月心头一震。
“月儿,跟我回去吧。”男人伸手相邀,言行举止满含柔情。
那一刻,孤月真的心动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你走吧,我要静静。”
魔尊没走,走的是孤月。魔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深处暗林。
你曾说会陪我天长地久,可你为了天长地久却忘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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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城,莫府后花园。
因为玉楼一战太过招摇,辰晔不愿莫府的生活受到影响,决定搬家。城主给指点了几方好风水,辰晔正与清城相看图纸。
“你为莫里大哥倒是用心,也不想想我们成婚后住哪里。”清城看得乏了,小声嘀咕。
清风拂过,辰晔感觉空间在这一刻凝滞,“你方才说什么?”
清城抿着嘴仔细想了想,脸颊泛起绯红的晕,“听到了还明知故问,夕阳都白看了。”
辰晔欣喜,陡然环抱住清城的腰身,倚倒在石桌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清城的眼睛,“你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清城伸出手来勾过辰晔鼻梁,“不让你有别的女人,难不成是让你做和尚。”
“以你的性子,还真不好说。”辰晔乐道。
“辰晔,我觉得,我有些喜欢你。”
辰晔忽然被一双玉白的手臂环抱住的脖子。清城的面庞映入眼帘,忽闪忽闪的眼眸醇香般令人迷醉。辰晔从未想过这一刻来的这样快,这样突然,以至于这一刻,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么?”
辰晔揽过清城的秀发,贴上她的额头,火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颈间,“我一直在等你,怎么会来不及?”
清城背靠石桌无路可退,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神族的子嗣在辰晔这个年纪,还都只是孩子。而到了灵族,这百数年来的成长,竟足以使他深愔男女之道。大抵男人遇到心动的女人,都会无师自通。说到这里也是奇怪,清城这样高高在上主神,一个月前还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日便会被这个灵族少年锁在怀里,情之一字可真了得。
晚餐是人间的菜肴,本是辰晔与清城独享的花前月下,莫里端着碗过来非要一起吃。
“小辰辰,你不是说要搬家,我们搬去哪里呀?”
莫里期许地问,但他不知道,倒霉的图纸已经在石桌上被蹂躏成渣。
“呃……”辰晔试图用鸡腿引开莫里的注意力。
“一起回弇州吧,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关心他,你二姐和温修对莫里的想念不亚于你。况且灵族的神力总比人界浑厚,我们也可以请盈童老头再想想办法。”清城道。
“弇州?好呀,我要去弇州,阿狸,我带你去弇州呀!”莫里听到消息,抱着鸡腿就去找阿狸分享。
“也许你说得对。我本以为人间安全,经过玉楼一事,我发现守着他才最安全。”辰晔道。
“辰晔,那你别忘想想我们以后住哪里?”清城忽然忧郁道,“我不想回风和渊。”
辰晔不晓得风和渊是个怎样的地方,听名字感觉景致不赖,却不晓得清城为何总是望而却步,但见清城眉宇间愁容游走,便道,“你既然嫁给了我,自是随我回弇州。不过,你风主神声名赫赫,不知我那弇州可容得下你。”
清城撅着嘴,“我又不似枭阳族体型那般庞大,寸土之地足以容我。既然讲究夫唱妇随,我自是要随着你在弇州立个家。不过我们也可以像父神母神那样,云游四海,在一个地方住腻了,就换个地方。比如说我们赤水下游落脚的屋舍,稍加修整,做个中途落脚的行宫,倒也很适合。那里湖水碧绿接连天际,就叫碧水一天,你觉得怎样?”清城愁容退却,滔滔不绝的比划着。
“都依你。”
辰晔笑着抬头,忽然发现今晚月色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