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年,国家提出钢铁年产量要达到1800万吨,十五年赶上英国,掀起全民大炼钢铁的热潮。
各地纷纷建起小高炉、小土群,收集废钢铁冶炼。济钢也迅速建起几座小高炉,立即投产。
我们基建公司工作基本停滞,集中人员都去炼钢铁。
我们加工厂机修工段分几个小土群搞烧结,在高炉旁三班倒。为了完成任务,当领导的日夜守候在现场,几天不回家。食堂送饭到现场,免费用餐。
全国人民大跃进大炼钢铁的狂热高潮,势不可挡。当年还流行一首歌曲——《十五年内赶上英国》,在全国人民的努力下,那年如愿完成年产1840万吨钢铁的目标。举国上下全民同庆,革命歌曲响彻云霄。
那一年,城市大炼钢铁,农村则搞“人民公社”,被某些领导干部曲解执行上级政策,刮起浮夸风,虚报产量,玩数字游戏。给国家计划经济造成极大损失;给农民生活带来困惑和痛苦。
当时在那个激进的形势下,一些事情也难辨对错。
那时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不能随便乱说话,轻者批判保守落后,重者打成右派。
“帽子”满天飞,不知什么时候说错话做错事,就被扣上一顶“高帽子”。
明智的人说话行事都谨小慎微,工厂里的知识分子、技术员工作一向严谨,讲究实事求是,他们对这种不正常状态看不惯发牢骚,闹情绪,有的就被打成右派,美其名曰“臭老九”。
这些“臭老九”给我们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他们多是单身青年,向姑娘们求婚,都被坚决拒绝。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同龄女孩在一起议论时,都说不能嫁给技术员,不信任他们。
那时工人地位高,工资比技术员高,被称为“无产阶级”,是国家的领导阶级。我们刚工作几年的青年们,分不清是是非非,稀里糊涂地跟着形势走。
记得那时国家号召,几年之内要在我国清除文盲,这已经上升到政治任务的高度。
搅拌车间工人很多是文盲,上面要求达到让文盲识字、读书、看报的知识水平。
不知怎么搞的,把我聘为扫盲老师,那时干什么都是义务的没报酬。车间主任组织起文盲工人,发给课本让我教。我很不情愿,也不会教,更嫌耽误我的时间。
可是当时的形势是政治挂帅,要求又红又专,技术再好不问政治,就会被批评是走白专道路,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扫盲老师的工作。
一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教课,就已占用不少我的技术学习时间,我学习技术都是有计划有安排的。
后来上级为了提高扫盲老师的教学质量,办师资培训班,脱产学习一周,派我参加学习班,可烦死我了。那时每天的工作,都是我学习技术,实践和理论结合的宝贵时间,哪舍得脱产一周。
我坚决不接受脱产学习的安排,态度很强硬,可惹恼了领导,给我扣了一连串大帽子:什么技术观点严重,只专不红等等,不服从安排要受处分。
师傅师姐们都好心劝我不能顶着干,强扭会吃亏的。
领导再三找我谈话,软硬兼施,无奈之下,我只能参加培训班。
但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带着技术书去,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就在下面看《电工基础》。
我心不在焉,老师让写笔记,我就写技术笔记。有时还写一些发泄情绪的顺口溜,一周培训课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回来后领导为了加快扫盲进度,每周安排三四次扫盲课,占用我更多的业余时间,我不怕累只是时间宝贵,不想在扫盲上浪费时间,在领导和一些人眼里,我成了“只专不红”的保守落后分子典型。
那时班里每周要评比“红专”情况,搞“插红旗拔白旗”活动。
在墙上设置一面评比栏,红专表现好的插红旗,不好的插白旗。被插上白旗感觉很不舒服,好像低人一等。
为了不被插上白旗,不得不牺牲一点自己的技术学习时间,去搞扫盲教学。我真想不通专心学习技术有什么不对?
我也是很想进步的青年,只是想专心学习技术,做个称职的电工,不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干扰技术学习的事不想做而已,能说是技术观点严重吗?这种扭曲的观点让我迷茫困惑,不知所措。
为了改变人们对我的看法,我想进步就应该积极入团,又不知找谁问问情况,自己写了份入团申请书直接交到加工厂团总支书记那里(因团总支书记住在我家前排房认识)。
团总支书记很感动,不久破格吸收我为共青团员。
还没等我对共青团有个初步了解,意想不到的事就来了,我被任命担任搅拌车间团支部书记。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完全违背了我入团的初衷——只不过不服气别人眼里我的落后形象,想改变一下而已。强行推掉不干,那是明显的走白专道路,不知又有多少大帽子扣下来,只好先勉强接受,暗暗打算以后消极怠工,没能力自然就被免职了。
但实际工作中并不可能按你设想的那样一步步走,首先团支部书记开会多、写材料多,支部委员都瞪着眼看着你,听你指挥,不可能懈怠,逼着你从“白专”路上走出来,向“又红又专”的方向大步前进。
那个年代政治教育统帅每个人的思想,从中央到地方,领导有号召群众必响应。
记得那年团中央号召青年积极工作活跃生活,提倡把交谊舞这种舞蹈发展成群众性活动,团干部带头,发动青年及所有能参加的人都踊跃参加。
加工厂宿舍附近新建的职工食堂很大,还没有餐桌椅,地上铺着光洁的瓷砖。
加工厂团总支每周六晚上,把这里简单打扫一下就变成很开阔的舞厅,还请来济钢的业余乐队,指示各车间团支部发动所有职工都来跳舞。
洁净宽敞的大舞厅,明亮的灯光,悠扬的音乐,开始只有几对年龄较大的机关干部和技术员入场跳舞。观众不少,多是来看热闹的,因为自建国以来群众基本没见过这种场面。
团总支书记出面拉大家入场跳舞,谁都不肯去。
后来团总支再开会动员,下达命令似的任务:“车间支部书记要带好头,一定把所有职工发动起来。”
并说:“大家都不会跳舞,咱们请那些会跳舞的老同志教我们,一定都能学会。”
为了响应号召,也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硬拉着搅拌车间的工人们,来舞厅学跳舞。
青年工人们都挺有兴趣,学习几次就能带别人跳舞,虽然都跳不好,但积极性发动起来了。
每周六晚饭后,不管是好奇心还是有兴趣,大部分职工都主动来到舞厅,有的穿工作服,有的穿工作大衣,没有谁刻意打扮。
食堂大舞厅逐渐热闹起来,请来的乐队激情洋溢的演奏,音乐旋律优美,节奏感强,人们踩着舞点,不由自主的旋进舞池,寻找舞伴翩翩起舞。
团总支书记、党委书记、厂长和车间许多干部,带头入舞池跳舞,青年工人和一些来看热闹的职工也陆续入场跳舞,舞厅里不一会就气氛热烈、人潮涌动。
虽然看上去舞姿并不规范优美,穿戴也是粗糙鄙俗,但总算把职工发动起来了,把交谊舞变成群众性的活动。
改变工厂死气沉沉的状态,让职工工作之余充分释放压力,寻找快乐,这也算是那个娱乐贫瘠的年代为数不多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