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炎铮此时才看清那华服公子的模样。只见他身穿青缎翻领胡服,腰束玄色蟒纹腰带,足蹬毡底高腰皂靴,头戴黄金珰附蝉笼冠。虽是出门在外却也装扮得一丝不苟。走一走自有八面威风,动一动更带十分风流。容貌间与柯如月有几分相像,只是轮廓更为饱满。
那华服公子拜完起身走到傅炎铮跟前,拱手说道:“在下柯如如阳,是月儿的兄长。还未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傅炎铮随口报了姓名。柯如阳又道:“月儿在家中被娇惯坏了,这一路上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我在这里替家父谢过傅兄弟了。”说罢便伸手去握傅炎铮右手,动作神情甚是亲密。
傅炎铮刹时间觉得自己的右手仿佛被铁匠铺里烧红的铁钳夹住一般,又痛又烫,忙运功抵御。然而傅炎铮抵抗之力多运一分,柯如阳手上的劲力也多加一分,始终让傅炎铮无法抵御。柯如阳见傅炎铮面上已露痛苦之色,松手笑道:“傅兄弟武功不错,月儿一路上幸得有你保护,才能安然无恙。”
然后柯如阳转向柯如月说道:“月儿,你也太任性了。你这次偷跑出来父亲母亲都急坏了,父亲派人来寻你,派出来的人回去禀报说你被一个少年蛊惑反将他们打伤了。现在看来是一场误会了。”
柯如阳看了傅炎铮一眼继续说道:“过几日便是晋王寿辰父亲派我来向晋王祝寿,这次你叫我碰上,便同我一道去见晋王吧。然后我带你回家。”
柯如月从未出过远门,离开家两个月心中何尝不思念父母和师父,但又怕回去后便要跟傅炎铮分开,以后再难见到。便拉着柯如阳的手央求道:“我们把傅炎铮也带上吧,路上哥哥有事不能陪我说话的时候,他还能给我解解闷。”
如今张云旌和戚长空两败俱伤,各自生死不明。傅炎铮也不知接下来何去何从,只觉得离开了柯如月自己去哪里都没有什么意义,既无要做的事,也无要去的地方,更无要见的人。行走江湖总该有个目的,否则于这江湖自己终究只是个外人。他青春年少,初尝情之滋味,沉湎其中,对分离有种本能的恐惧。
只听柯如阳说道:“也好,若傅兄弟不嫌弃,便跟我们一道,如今兵荒马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柯如月问道:“哥哥,你怎么跟戚姊姊在一起的?”
柯如阳道:“昨夜我在驿馆之中正要入睡,忽然听见房顶响动,似有人在房顶奔跑。我想夜间攀梁踏瓦而行,非奸即盗,连忙起身追了出去。果然见一个黑衣人,我问他是何人,连问三次,他也不答话。我动了怒火,便向他出手,过了两招才发现原来这黑衣人是个女子。”
柯如月笑道:“是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吧。”
柯如阳尴尬道:“没错,正是戚姑娘。我出手点了她穴道,问话她也不回答,只是摇头,神色非常焦急,后来便哭了起来。”
柯如月又道:“她一哭哥哥便怜香惜玉起来了吧。”
柯如阳道:“你就爱取笑为兄。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女子是个哑巴,便取了纸笔解开穴道让她在纸上写。这才知道原来这女子姓戚,她跟父亲和师兄一起来关外寻一个仇人,这日他们发现了这个仇人的行踪。她父亲却点了她和师兄的穴道,独自去了。她师兄武功较高先冲破了禁制却不帮她解穴,而是自行去寻师父了。待她穴道解开便顺着师兄的方向寻来。我想难道先前已有两人从我房顶上经过,我竟没察觉,那这二人武功当真不弱,他们的仇家也必然厉害。我便说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帮她对付仇家,所以我们便一起寻来了,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你。”
“对啊。”柯如月说道:“我还救了他们的仇家。”
柯如阳问道:“我也好奇你为何要救那人。”
柯如月反问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柯如阳摇头表示不知。柯如月说道:“他就是张云旌,十八年前的昭武都尉张云旌,呼延赞被灭门那天便是他不顾杀头之罪,拼死保护呼延赞家眷。”
柯如阳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说道:“既然是他,那是该出手相救的。但不知道戚家父女为何与张云旌结了仇?”
柯如月道:“这点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戚长空曾是宣武都尉,二人曾在呼延赞手下共事。只听他们二人一个说要为将军报仇,另一个则说张云旌杀了戚姊姊的母亲。”
原来这日戚长空三人寻到了张云旌,戚长空心知张云旌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动起手来未必能胜,而他又不愿依仗人多,让徒弟跟女儿冒险。所以便点了他二人穴道,自己去独斗张云旌。
二人只顾交谈,不知不觉东方既白。三人一夜未眠,各自打坐了片刻,精神立即恢复。待到红日东升,三人起身朝村子里去了。
傅炎铮和柯如月从王正家中取了马匹,给了王正一些散碎银两。王正问道:“昨夜你们走后那沙陀人来盘问你们的去向,我谎称你们已经离开。对了,为何昨夜不见恩公祠起火,难道是傅兄弟失手了?”
柯如月说道:“你们以后不要再打这恩公祠的主意了,若是沙陀人欺负你们你们就说恩公祠里供奉的也是汉人,我看这些沙陀人倒是有些情义,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说罢,三人乘马往驿馆而去。柯如阳本欲与柯如月合乘,让傅炎铮单独骑一匹马,还未开口,却见柯如月已跳上了傅炎铮的那匹马。随即一笑说道:“女大不中留啊。有了情郎就不要哥哥了。”
柯如月脸色微红说道:“哥哥衣着华美,我怕与你合乘别人会说我太寒酸,于哥哥形象有碍。我还是跟傅炎铮一起自在一些。”
三人边说边行,不多时到了驿馆,三人稍做休息。柯如阳吩咐随从备了马车,柯氏兄妹乘车,傅炎铮单独骑马紧随其后,向着云州进发。
柯如月从马车上瞧见傅炎铮独自一人神色不悦,便借口车内太闷,去与傅炎铮合乘。傅炎铮美人在怀,心情稍好,说道:“月儿,你哥哥武功已然如此厉害,赤离剑也伤不得他,你爹爹更不必说,日后他们会不会瞧不起我?”
柯如月心想,原来他不开心是担心这个啊。心中反而一喜,也不顾武林忌讳,将自己家传武功的路数说给了傅炎铮。
“我家祖上本是山中猎户,会一些粗浅功夫。因日日与野兽打交道,从野兽的搏斗之中悟得一些拳法。后来闯荡江湖惩恶扬善,机缘巧合下又得了一门秘籍,这秘籍里记载了一种武功,名叫游龙功。便是我哥哥习练的内功心法,这游龙功可与拳法相辅相成,更增威力。”
傅炎铮问道:“难道这游龙功习练之后可刀枪不入?”
柯如月道:“这游龙功虽是了不起的武功,却也没那么神。只因这游龙功修炼之后体内会形成五道真气,分布身体的四肢躯干,并能随心而走,故名游龙功。与人对战之时,可驭使五道真气聚于身体的某一部位,起到增强防御和打击的效果而已。以我哥哥和父亲的功力,都只能抵御钝器击打,却不能防住利器。”
傅炎铮又问:“那为何你哥哥徒手去抓赤离剑,竟不受伤?”
柯如月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祖上曾从野兽搏斗中悟得拳法,这是拳法中的爪功,模仿猛虎利爪之形。再将游龙真气运至指尖,指力刚猛异常。单以五指之力便能住抓赤离剑的剑身,手掌不触碰剑刃,自然不会受伤。”
傅炎铮这才恍然大悟,继续问道:“既是你家传武功,为何你不会?”
柯如月解释说:“只因为这拳法模仿兽形,女孩子习练十分不雅。再者游龙功又是刚猛路子的内功,女子修炼效果不如男子。父亲便另寻名师教了我击水玄功和摘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