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推测,都一字一句地讲给冯丽霞听了。他讲的时候,尽量不参杂情绪和感情 色彩,只是就事论事,以免让她太难过。
她听完后,两只大眼睛中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慢慢转成了哀伤。她紧咬嘴唇,双目低垂,盯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没有出声。
沉默了好久,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缓缓地说道:“咳—— 以前,只觉得他那个人,做事不踏实,人不太靠谱。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对待俺们,怎么说也是亲戚吧?”
看着她那很伤心的样子,张无金甚是同情。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安慰她道:“现在,不少人财迷心窍,见钱眼开。为了钱,有些人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的。
这笔钱,放在哪里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尤其是在偏远的苗寨,更是一笔巨款。可是人一旦迷了心窍,什么亲情友情,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那…… 这事儿……后面该怎么办?这钱……还能要回来了吗?”她两眼盯着他,焦虑不安地问道。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搓了搓手,深呼了一口气,道:“这事儿比较明显,应该很好破案。”
“破案?”听到这两个字,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你是说 …… 警察破案?”
“对!”他右手握成拳头,轻轻一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委托办理事宜了,这就是诈骗,是犯罪呀。”他情绪有点儿激动,显然还沉浸在查出了真相的喜悦中。
“要想把钱要回来,下面只能这么办,那就是:报警。”他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啊?报警?”她一听这话,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张大了嘴,一脸为难的样子。“你是说,要俺去告他?”
张无金一看她那为难的样子,连忙解释说:“你不报警,咱们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怎样进行诈骗的呢?我前面跟你说的,都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他私吞了这些钱的直接证据。应该让警察来查案,查明真相,证明这事儿就是他干的。只有这样,才能把钱要回来。”
“这……”她两手十指交叉,互相搓着,显得十分为难。“自家人告自家人,这要是传出去,村儿里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咱不能这样想,”他认真地解释道。“他诈骗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考虑你们正急需这笔钱救命,更没有在意你们是否还是亲戚。那么一大笔救命钱,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揣进自己口袋里了。是他犯了罪,他必须要承担后果的,不是你,你是受害者。”
她又两手互相搓了一下,还是很犹豫的样子。她低头想了想,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只见她又仰起脸,问道:“咱可以把这些文件给他看,逼他还钱呀?”
“那他要是不还呢?更糟糕的是,如果他看到了文件,知道事情已经露馅儿了,突然跑路了怎么办? 那些被他骗去的钱,可能就真的要不回来了。”他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看着她还在犹豫,他又加了一把火,道:“下面你需要做的,就是下次再去镇里时,到派出所去报个案,就说教育局赔偿的那四十三万多赔偿款,只收到了十万多一点儿,让他们立案调查,那三十三万多跑到哪儿去了。以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警察自然要管的。
家里这边,如果有人说什么,我来帮你回答,怎么样?”他目光坚定,显得信心十足。
冯丽霞这才抬起头,两眼看着他。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信心和勇气,于是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终于说服了她,张无金心里高兴极了。
只要报了案,警方必须要给个答复。仅用眼前的这几张文件,警察就可以立案调查了。何况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是嫌疑人利用亲戚关系,骗取了被害人的信任,私吞了巨额赔偿金,因此构成了诈骗罪。
他也没有想到,从自己家中被盗案的破案过程中,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还派上了用场。
两个人商量完了这件事儿,便又闲聊了几句。
冯丽霞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来这儿也有一阵子了,还不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呢。”
“啊,自己开了个公司,搞投资的。在这之前就是个上班族。”他掩饰着内心的兴奋,淡淡地回道。
看到她对自己的情况感兴趣了,他心中激动不已。他不想骗她,又不想炫耀自己的财富,担心会把她吓跑了,于是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那你肯定很有钱了,要不然那些坏人也不会绑架你了。”她的逻辑思维倒是很强的,马上就联系到以前他说过的被坏人绑架的事儿。
“钱这个东西,它就是个工具,能帮人达到某种目标而已。”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回答依旧显得很平淡。“当然,生活没有钱不行,太少了也不行,太多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够用了就行了。”
“你真想得开,跟很多人都不一样。”她笑着说。
张无金刚要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董阳喊他们去吃饭的声音。他侧头一看,只见董阳从小门边探进来一个脑袋,叫道:“吃饭了!”喊完,就又不见了。
这段时间,张无金觉得脚趾的伤,已经快好了。自己年轻,身体恢复得快,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另一个不得不佩服的,就是苗医的草药和医术了,确实很神奇。
现在他的左脚可以着地了,但还不能迈步走路。他可以直着左腿,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可要想快步走,则还要借助拐杖。但这对于他干农活儿来说,已经方便了许多了。
看着他的活动范围扩大了,冯丽霞担心被别人看到他手上的亮锃锃的手铐环扣,于是找了两块黑布,做了两个布环,套在环扣上面,这样就不太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另一件事,就是他的那辆汽车,他一直想搞清楚,那车是否还能开。
那天,他把农具间的大门打开,然后钻进汽车里,想试试启动一下汽车。
可当他转动车钥匙时,只听到“喀喀喀喀”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马达在挣扎着要转动,却转不起来。
虽然汽车没有启动成功,但却让他放下心来。看起来这个车还能开,只是启动不成,不知道是启动系统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只是电池没电了,那最好是再找一辆车,帮助搭电、跳接一下,也就是用另一辆车的电池启动。一旦启动成功,自己汽车的发动机就会给电池自动充电的。如果是马达坏了,那就只有换一个了,这就比较麻烦了。
他问过冯丽霞,村子里谁家有汽车,有机会想让他们帮忙,试着给自己的车跳接启动一下。冯丽霞说,村子里有几家有小卡车和小面包车,都是做生意,拉货干活儿的。
他不想麻烦人家,让人家专门跑过来帮他启动试车。他告诉她说,如果村里的人开车路过这里,让他们帮个忙。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这一天早晨吃过饭,他与冯丽霞和董阳正在楼下的大灶房里准备饲料。
冯丽霞在地上的大锅里倒了两袋子干饲料,又将切碎了的青菜倒入其中,最后放入清水搅拌均匀。这是喂猪的饲料,要连饲料带水一起装入木桶中。
张无金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拄着拐杖,把木桶拎到猪圈旁。他用桶里的大勺子,把饲料经过猪圈的矮墙,一勺一勺地倒入矮墙另一侧的猪食槽中。
这活儿,他已经干得轻车熟路了。
他刚回到大灶房,却忽见吊脚楼的正门一开,孟大 荣脚步飞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直冲着冯丽霞而去。
张无金不知道他进来时,是不是像上一次那样,在院子门口喊了几声,还是确实喊过了自己没有听到,只是觉得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闯了进来,实在是无礼至极!
冯丽霞一见是孟大 荣,正气势汹汹地冲她而来,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惶恐之色。她双手握着大勺子,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丽霞,听彩云她哥说,你搭他家车上镇子去了,你跑到教育局去了?”孟大荣双手叉着腰,伸着脖子,两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你去教育局干啥?”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张无金一看他那凶巴巴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没等冯丽霞回答,立刻上前制止道。“这里是董家,不是你家,说话有点儿礼貌好不好?”
孟大荣听罢一愣,回头一看是个陌生人,目光犀利如刀,头上挂着汗珠,左手拄着一根拐杖,立在一旁。
“你……你是谁?敢管俺们家的事儿?”他转过身来,左手依旧叉着腰,右手指着张无金。一副不甘示弱,蛮横无理的样子。
“你看看你,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冲着人家孤儿寡母大喊大叫,你还像个男人吗?”张无金面不改色,不理会他的问题,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继续进攻。
孟大荣似乎被张无金的气势镇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转过头来问冯丽霞:“丽霞,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用管我是谁,这是丽霞自己的事儿,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儿吧!”张无金不让冯丽霞回答,自己一个人都替她挡住了。
他的回答一语双关,不由得让孟大荣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