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十四点整,大学南路,等待,B11路公交车,马路上一只红色的塑料袋正在地上旋转,一辆轿车压下去,它暂且老实一会儿,对面的站牌也站满了人,一只泰迪,正翘着高高的一条腿对着站牌旁的小树撒尿,迎面走来四个推着行李箱的男孩,嘴里叼着烟,跳过栏杆,往站牌这里走来,天空上方,是干干净净的淡灰。我站在人群中,耳机里播放Halie Loren《Danger in Loving You》。
大学城外的寒冷要比学校里更加肆无忌惮,周边的店铺也因学生放假而清冷,有些店铺甚至关门不再迎客,我开始想念他们,李小哥黄焖鸡,再见,大胖烤串,再见,玲姐美甲,再见,蜜雪冰城,再见......猫小姐的咖啡屋,再见,老板抱着一只牛奶猫坐在玻璃窗后面往这里张望,可爱的女人,再见。
下午十四点十分,B11路公交车还没有出现,有些人因为火车的原因不得不打车离开,我依旧站在原地,远远地朝B11路公交车行驶的地方看,然后看见一辆亮着红色数标的红色公交车从拐角处慢慢现身,人群松懈地躁动起来,它跟在几辆汽车身后,远远地望去,它像极了庞大的跟屁虫。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火车站里相对温暖一些。
张望,笨拙的羽绒服挤压空气,膨胀而又拥挤,被挤压的另一端,站着她,红色针织帽像极了掉在地上的半截口红,我的心再次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沉重开始像行走在冬天的黑色羽绒服,两周没有见,她愈发的漂亮和张狂,我穿过人群的猫眼,窥探她的面容,如此地,小心翼翼。窥视,是犯罪的开始。我试图让心回归于身边的男孩,比如跨过栏杆的四名男生其中任何一个人,眼睛却依旧望着她,她身边站着青苗,她们在热烈说笑,她们的小脸在人群中简直张狂至极,不禁令我有些痴呆。我带上口罩,怕被认出。
B11公交车,减速度驶过来,最终停在眼前,门开了,学生们蜂拥而上,我被裹在人群里,用余光扫视着小改和青苗所在的范围,她们就跟在后面。
提着行李箱上车,被挤在四个人中间,无法抓住任何可以稳住身体的东西,身体摇摇晃晃地陷在中间,只能拽着一个男生的衣角,也许他感觉到了,给了我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我视而不见,依旧拽着他。公交开了,身体随着众人往后倾斜,空隙被打开,透过被打开的猫眼看见小改和青苗站在距离我有三个人的前方,她们在耳语,笑容在光线暗淡的空间里绽放,我窥视着,像刀,杀死她们,血溅的到处都是,全堆在帽子上,红的可怕。
公交车师傅总是很大胆,他们开车的技术总会让人联想到《速度与激情》,每一次刹车,每一次启动,我都要同那个红色塑料袋般旋转,然后被碾压,接着就会看见那个男生用含混不清的眼神看向我,我只能报之以微笑,依旧紧拽他的不放,他也依旧任由着我紧拽。然而,每一次刹车和启动都将人群之间的空隙变得更加松散,以至于我不用透过人群,便可以看到她,她不再和青苗说笑,而是看向窗外沉默,丢给我一个美丽而寂静的侧脸。
我盯着她的侧脸,毫无幻想,沉思静默,陷在了水里。
Danger......
某一瞬间,她的目光,眼神犀利,带着一股侵略,立即躲过,视线交叉,神经系统完美碰撞,看见了她眼神里闪过的一丝光线,无法揣摩,我不再回头,怕被发现,怕被认出,怕自己在这温暖的人群海绵里寒冷无比,所以假装看不见,只能盯着别人的衣服。
夹在人们中间,温暖,沉重的气味拥向我,使我下坠,车体每经过减速带和坑洼地面,颠簸,又被向上抛,低头是黑色的衣服,视野之外,神经之内,是她的红帽子和目光,我视而不见,是个瞎子,医生无法诊断。
渴望公交车立即到达火车站,然后好好地站在无数个陌生人群里等待回家,然而,渴望最终在这辆公交车上变得灼人,变得刺痛。抬头,向右转四十五度,再次碰触她的目光,我们四目相对,这使我想起了那个梦,脸部一阵潮红,再次低头,不再抬头,直到我下车。
她也许认出了我,也许没有认出我来,两种也许各占百分之五十,我可以选在百分之五十里毫无愧疚地沉默离开,所以,不必感到十分冷酷,如此算下来,我的冷酷也就占了百分之二十五,所以,一切不能当回事。
小改将青苗送到大厅里,小改转身离开火车站,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商铺里,远远地看着她穿过无数人群离开,看着那顶红色针织帽,说不出的忧伤在心头荡漾,浓烈无比。
在我站在候车大厅里,等待着自己的那辆火车。
十五点二十分钟,等候厅内人群拥挤,气味难闻,手机响了,是小改发来的信息‘B11公交车,看见一个长得十分像你的女孩子,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
冷酷从百分之二十五,上升至百分之七十五,我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