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黑如浓墨，衬得任何声音都带着刺耳的诡谲，像极了幽灵的怪笑。
幽灵！对这个无端端定格在自己脑海中的词，念雅忽然有种无法遏制的战栗，她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憋闷难受。
一个小时过去了，念雅依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段时间，她的失眠越来越厉害了。
取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是凌晨一点零五分，她决定加大药量，于是打开药瓶又倒出了两片安眠药。
“来，过来看看这个花环漂亮吗？给你带上。”
朦朦胧胧间，一个轻柔似水的声音在念雅耳畔响起。
那是谁？
带着疑惑，念雅循声望去，她竟然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儿时的她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穿着一件绿色带花边的裙子，裙子上面绣着一大一小两朵小花，她在乡下的家门前快乐的跑着，而她身边不远处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这少女身材高挑，长着秀气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下面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如同星辰。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般楚楚动人。
可，为什么看不清她的脸呢？
念雅很想看看少女的长相，可少女就是不抬头，仿佛有意躲着她似的。
这时，她看见儿时的自己朝少女快乐的奔去，她也跟着过去了。
在她接近少女的刹那，一个急切愤怒又非常熟悉的女人声音陡然而起。
“谁让你出来的？快进去快进去，不许出来，不许出来！”
听到声音，念雅忙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女人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院子里叫喊着，那凶狠的眼神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般可怕。
天呐！这，这女人不正是她自己吗！
当念雅看清这个女人就是现在的自己时，她简直难以置信，而这一切又真实的如同现实。
一声凄厉的大喊，念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念雅，念雅，醒醒，醒醒！”
此刻，望着满脸惊恐举止反常的妻子，肖磊连忙将她搂入怀中。
“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
肖磊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在念雅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
说话间，他在念雅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念雅每次做噩梦的时候，肖磊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消除她心中的恐惧。
“我没事，没事，睡吧！”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照顾住院的自己，而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的男人，看到他脸色发暗，脸庞也明显瘦了一圈时，念雅禁不住鼻子一酸。
“肖磊，我爱你，我爱你！”
她伸出双臂死死环住肖磊的腰，眼泪随之“哗哗”的流了下来。
“傻丫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会变丑的！”
然而，回应念雅的却是一个嘶哑难听如同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她惊得猛然抬头。
“啊！你是谁？你是谁？”
她看见的不是肖磊，而是一个女人，一个让任何人看一眼都会无比惊悸的女人。
她实在太恐怖了，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脸上到处都是沟壑遍布的伤疤，一只眼睛瞎了只剩下眼眶，而那已经不能被称为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黑乎乎的圆孔，双唇更是丑陋的外翻着。
她看着念雅笑，那笑容带着一种嘲弄，那笑容看得人直觉阴森恐惧。
“啊！你是谁？你走开，走开！”
这个鬼一样的女人让念雅觉得心都在哆嗦，尤其是她扭曲骇人的笑容更让念雅有种无法控制的战栗，她再也受不了了，大喊大叫着将眼前的女人使劲推开。
“念雅，我是肖磊，我是肖磊啊！”
望着仿佛受到严重刺激的妻子，肖磊忙用双手摇着念雅的肩膀喊道。
“你干什么？别摇了，我头晕！”
看到使劲摇着自己的肖磊，念雅只觉得一阵头晕袭来，忍不住生气的喊着。
“你一直大喊大叫的我很担心，我想把你叫醒问问你到底怎么了？”
念雅愤怒的语气同样激怒了肖磊。
“谁说我喊了？我喊什么了？我醒来就看见你在这里摇我，摇的我头都晕了，真烦！”
念雅怒气冲冲的说完直接躺下，狠狠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看也不看肖磊。
“你……”
肖磊想不到妻子竟然这样蛮不讲理，他也懒得再说了，起身走了出去。
而此时的念雅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她不知道那些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肖磊，你怎么睡沙发上了？咱们不是在床上躺着吗？”
早上醒来没见肖磊，念雅以为他去洗漱了，当她走出卧室看见躺在沙发上的丈夫时，才知道他睡在这里，于是她疑惑不解的问道。
“我为什么睡沙发上你不知道吗？装的还真像！”
看到念雅竟然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肖磊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气愤的说道。
“我装什么了？我怎么知道你睡沙发？”
听见丈夫莫名其妙的话，本来就茫然不知的念雅，声音也立时大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了！”
不知何时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的连连，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怯怯地说。
“连连乖，妈妈和爸爸没有吵架，我们在说话，不怕！”
看到女儿，念雅忙上前温柔的说着。
自从有了连连肖磊就不让念雅上班了，他让念雅在家做个全职太太，专心照顾连连。
眼下是暑假不用上课，原本还能多睡一会的她，一大早却被爸爸妈妈的吵架声给惊醒了，慌乱中连鞋都没顾上穿就跑过来了。
“连连，爸爸和妈妈正商量周末带你去哪里玩呢？”
望着赤脚站在地上的女儿，肖磊忙上前抱起她。
“好了，爸爸去上班了，你和妈妈在家，乖乖听话哦！”
换好衣服准备上班的肖磊，临出门时在女儿的脸蛋上又亲了亲。
“你不吃早餐……”
念雅一句话还没说完，肖磊已经转身走了。
“一大早，真是莫名其妙！”
望着肖磊离去的背影，念雅忍不住说了一句。
“连连，妈妈带你去洗脸刷牙，然后咱们吃早餐。”
想起连连还没吃饭，念雅忙抱起女儿朝洗手间走去。
“又是这幅画，讨厌！”
只要看见这幅画念雅就无比心烦，因为颜料擦不掉，所以她准备拿抹布将它盖住。
咦！这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少女吗？可她脸上为什么没有五官呢？
看到这时念雅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忙走过来问女儿：“连连，你说过这是香香画的，是吗？”
“嗯！”
连连正忙着玩水，对于念雅的问题她也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那你告诉妈妈香香长什么样子啊？”
“她长得和你一样，香香就是妈妈啊！”
“什么？香香是我！”
女儿童稚的话犹如晴天响霹雳，直把念雅震惊的双唇颤抖不已，她预感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被自己忘记了。
“连连，你为什么说香香是妈妈呢？她不是个小女孩吗？”
念雅走到连连身边，将她柔弱的身体转过来急切的问。
“这是小时候的香香，就是小时候的你啊！你看，香香还穿着绿裙子，你说过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裙子。”
连连边说边将画里穿着绿裙子，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给念雅看。
与此同时，连连觉得妈妈今天很奇怪。
这些不都是妈妈告诉自己的吗？这画也是妈妈画上去的啊！
而念雅听到女儿的话，再看看画中的小女孩，她只觉身上一阵寒意深深。
难怪她觉得画上的小女孩这么熟悉，原来，她就是童年的自己。
她是香香，她怎么会是香香呢？她明明叫念雅，叫念雅啊！
“绿裙子？”
念雅失魂落魄的将这三个字嘀咕几遍后，忽然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跑进卧室。当念雅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连衣裙，那颜色那款式，和画中小女孩穿得裙子一模一样。
可惜，它早已不是原来的绿裙子了。
念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越看越想看，越看越熟悉！
等等，绿裙子似乎变小了，忽然越变越小，最后变成画中小女孩的裙子，不，是小女孩。
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念雅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坐倒在地，望着地面的瓷砖一个劲儿发愣。
“我是谁？是香香？是念雅？还是，不，不管是谁，我都不要和她穿的一模一样，凭什么她穿我也穿，我不穿，不穿！”
蓦地一下念雅不再自语，而是立刻站起来将穿在身上的裙子使劲拽脱着。
情绪激动的她将身侧的裙子拉链都拉坏了，她的身上也勒出了一条深深的红印。
“香香，香香，你怎么拽裙子啊？小心拽坏了。”
突然，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传进念雅的耳朵，她心下一惊忙抬头看去。
这，这不是自己梦中出现的那个少女吗？
此刻，她微笑的看着念雅。
她长得真好看，皮肤白皙的脸上两道细细的眉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下忽闪着，秀气端庄的鼻子，灵巧红润的嘴唇，还有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
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轻柔地散开着，披在她穿的白色连衣裙上，清纯动人的如同一朵最美的白莲。
“你是谁？”
念雅看着眼前的少女呆呆的问着。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念雅！”
转瞬之间，少女轻柔的声音变得低沉嘶哑，面孔也变成了那个满脸伤疤的可怕女人，她正阴森森地看着念雅笑。
“啊！是你，你走开，你走开……”
再次看到这张令人无比恐惧的脸，念雅吓得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哈哈哈……”
女人一阵大笑，不见了！
“哇”的一声大哭，念雅蓦地回过神来。
连连正用小手捂着脸嚎啕大哭，她边哭边惊恐的看着念雅。
“连连，连连，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看到女儿如同一只被严重惊吓的小兽，念雅心下一急，赶忙拿开连连捂住左脸的小手。
手被移开的瞬间，就见五个鲜红的指印清晰的印在女儿白皙圆润的脸上，而连连的小脸已是红肿一片。
“连连，你的脸怎么了？”
看见女儿美丽的小脸眨眼功夫竟变成这样，念雅的心都快碎了，她赶忙伸手想将女儿楼进怀里。
“不，我不要妈妈，我不要妈妈！”
然而看到念雅想抱自己，连连却大喊着惊恐的跑开了。
“连连，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啊！告诉妈妈是谁打你的？告诉妈妈……”
望着四处乱跑想要躲避自己的女儿，念雅既心痛又着急。
正在这时，门开了。
“爸爸，爸爸！”
看到进屋的肖磊，连连如同见到救星般迅速扑了过去。
肖磊回家是取一份落在家里的文件。
“连连，你的脸怎么了？告诉爸爸是谁打你的？”
看到女儿原本光滑圆润此刻却红肿的小脸，以及小脸上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肖磊又气又急。
“念雅，你太过分了！你有什么气冲着我来，连连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打她，打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这一刻肖磊再也忍不住了，他指着念雅气愤地吼道。
连连是肖磊和念雅唯一的孩子，念雅爱连连，肖磊更是把女儿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
女儿从小到大他对她一次高声说话都没有，更别说动手打她了。
看到连连哭得这样哀泣伤心，再瞧瞧那些刺眼的手指印，肖磊更加认定念雅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加上今天早上没理她，所以才把气全撒在女儿身上。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情，哪怕再过分他都能忍，可他就是无法忍受有人打连连，任何人都不行，即使念雅也一样！
“我没有打连连，不是我，不是我！”
看到女儿脸上的伤加上肖磊愤怒的指责，念雅又急又气的大声分辨着。
“不是你打连连的，那是谁？是谁？刚才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第三个人？”
听到肖磊的话，念雅猛然想起在洗手间里出现的那个鬼一样的女人。
“对，是她，一定是她打连连了！”
念雅将洗手间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肖磊。
“好，那我问你，她人呢？”
肖磊问完不等念雅回答又问怀里的女儿：“连连，你告诉爸爸，刚才除了你和妈妈外还有别人吗？”
“没有！”
连连摇头道。
“不，连连，刚才你也看见了，她就在洗手间里，打你的那个人在洗手间啊！”
看到女儿否定自己的话，念雅禁不住喊了起来。
“够了！别再说了！”
肖磊眼见念雅对女儿大喊还不肯承认打女儿，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