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半挂货车在简陋的乡镇公路上迎着大雪疾驰着。
这是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了,司机心里想着,多少年没有这么大的雪了。他僵硬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艰难的打开一条缝,双手握着方向盘一动不动,似乎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着。
正当货车有条不紊的前进时,司机突感一阵困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鬼使神差的向右一歪,车身奔着路边的电线杆就扭了过去,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急忙调转方向,使车身回到正轨。
“呼--”他长舒一口气,已经连续开了将近八个小时了,再不休息怕是真要出事了。
他在路边停好车,把车窗摇下来,从深蓝色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支,深吸一口后叼在手上。
他转头望向窗外,夹杂着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在那张苍老枯黄的面庞上又刻下了几刀划痕。
他也只有三十五岁罢了。
这几周他一直没日没夜的在公路上开着十几米长的大车飞奔,已经许多天没能睡一个安稳觉了。这一切,只是为了房子的首付。
睡觉,多么奢侈的事情。
为了家人过得更好,他辞掉了安逸的出租车工作,转而考出了A2驾驶证,干起了拉货的工作。虽然很累,但赚的很多。
他拿手抹了抹脸,清理掉脸上的雪,打开车门,下车去了。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似乎把这一天的疲劳都一扫而去。
道路上空无一人,连来往的车辆都没有。夜路他跑过很多,但像这样空旷的,他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人们当然不会出门了,他这么想着。
路边有一个铁皮搭的棚子,他坐在里面,把剩下的半支烟吸完。大雪依旧还在下,风也不见消停。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用眼角余光看到地上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他弯腰拿手扫去那的积雪,原来是一个红色的发卡,不知道是哪个女孩不小心丢的,已经快被积雪掩埋住了,应该在这挺长时间了。
他把发卡拿起来,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后天就是她的生日,她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临出发前他答应过女儿,一定会回去一起过生日,还要给她买她最喜欢的娃娃做礼物。
他多想回到家陪陪女儿和妻子啊……
“唉……”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回到车里继续赶路。这时,他突然看到前面雪堆里,有什么东西被风吹的上下摆动,就像是在对他招手。
他几步走上前去,将那个东西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是一个娃娃的身子,没有四肢,没有脑袋。仅仅只有一个身子。
突然一阵寒意席卷全身,不是寒风刺痛皮肤的寒冷,而是由心脏通过血管泵散到全身每一处肌肉、细胞的刺骨的冷。
他站在大雪之中一动不动,脑海里全是他跟女儿在一起的记忆,这些记忆在他触碰到娃娃身体的一瞬间,充满了他的大脑。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如果不把这个娃娃的残肢找到,恐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女儿。
雪还在下,风也还在刮。
白皑皑的雪地上,那个男人着了魔似的,时而奔跑,时而伫立,时而弯腰低头,忘乎所以地找寻着。
时间慢慢的过去,他走出了很远很远,已经远到看不见他那半挂货车的尾灯了,但他手中的娃娃已经要被他拼好了,只剩下最后一块——娃娃的头。
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走啊走,找啊找。雪为他添了一件外衣,风为他梳着凌乱的头发。
终于,就在前面,杂草和乱石托起了一个球状物——那是娃娃的头啊!
他欣喜若狂,抬起僵硬的手,迈着坚毅的步伐向它跑去。娃娃的脸冲着他,笑着。而他的脑里,则已满是女儿和娃娃在一起开心的面庞。
他奔跑着,欢笑着,身上的寒气慢慢变暖,幸福洋溢在全身。
他见到了他的女儿,女儿抱着娃娃,笑着,他也笑着,他的妻子也笑着。
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雪停了,风止了。在一处无人的山林里,一个男人重重的摔在一堆石块上,身旁还有一颗微笑着的娃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