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典狱长被耍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她背对着大门站在窗前眺望，听到轻轻的扣门声，她转过身来。一个大蓬蓬头，穿着豹纹紧身上衣，配一条牛仔裤。她从不穿狱警制服，以显示她地位不同。她18岁高中毕业进了警校，毕业后在联邦监狱系统工作至今。当过八年男监狱典狱长，三年前被调来做了这个女子教养所的所长，也就是典狱长，她眯缝一双豹眼盯视前方。

变形虫被狱警带进典狱长办公室，典狱长指向一把大椅子，就在她那个巨大橡木办公桌对面，示意变形虫坐下。她自己拨开硕大的皮转椅，如皇后般坐下。她只召漂亮女囚来办公室，她装作嘘寒问暖来刺探她们。比如，你在这里过得习惯吗？她会发出一些小许诺，她们会对她服从甚至感激。她会安排她们去做一些体面的工作，比如在访客时间，挑漂亮女囚做接待服务，有外面监察人员来视察监狱，她让漂亮女囚出来见人被问话等.她自认自己就是这美女村的美女头领。当然，这个村也是社会缩影，即：少部分人算得上漂亮，大部分人长相平凡，一部分丑陋。

这是她第二次召见变形虫。头一次，她看了变形虫的案宗和照片，即刻召见她。她安排变形虫一份最好的工作，做语言学校老师助手。变形虫反应平淡并不感激涕零。来上语言学校的女囚，都不懂英语，只懂西班牙语。变形虫两种语言都会说会写。原本也可以当仁不让做个教师。

典狱长抓起桌面上一封信晃一晃，盯住变形虫：我读了你的请愿信。你请愿为女囚们加肉食，为了你们头脑和身体的健康。

变形虫记得她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典狱长：

我以个人名义写了请愿书，然后请其他女囚读了请愿书。在她们自愿的情形下，她们愿意和我一起向你请愿，并以她们每个人的亲笔签名为证。由此，这份请愿书不再是我个人行为，而是集体协同行动。

我们的申诉只有一项--食肉。

人类在地球所有动物食物链的最上端，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最发达，具有生产创造能力，以及管理治理的能力。动物禽鱼肉中的蛋白质是大脑的基本养料，能够维持大脑的正常思维和开发能力。除了大脑需要蛋白质，我们身体的其他器官也都需要蛋白质。缺乏蛋白质，我们的身体会衰弱生病，大脑会迟钝退化，精神会溃败消沉。监狱里提供的伙食鲜少有纯肉，长期以往，我们将因此退化成低等动物。我们中有许多年轻女囚，她们还将会生育，承担繁衍人类的责任。因此，她们的大脑和体质对于人类的未来至关重要。在此，我们强烈要求，每周三次提供肉食，牛羊猪肉，鸡鸭鱼，轮番供给。我们以后出了监狱会恢复到社会人，重新对社会产生效用，推动社会和人类的发展进程。你们疏于甚至不屑爱护我们，就是疏于和不屑爱护社会以及全人类。这恶果，社会上每个家庭每个人将要承担。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值得被爱护，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同一棵生命之树上，这棵树植根于大地的土壤中。

这封信交给监舍长都一个月了，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变形虫的思路被笑声打断。

是花豹在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她张大嘴巴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板脸训话：让我告诉你，你的论点过时了。现今美国的中上层产阶级时兴减少肉食，他们的头脑很管用，身体很强健！我本人很久没有吃肉食，依你看，我脑子里缺少多巴胺了？我得了肌肉萎缩症了？我天天闹着要自杀？不不不！！！我活得健康活泼，天天爱笑。我现在就为你笑，大声笑，笑个不停！她仰面倒在椅背对着天花板狂笑。哈吼哈吼哈哈吼吼！！！

笑声震动变形虫的耳膜刺痛变形虫的神经让变形虫的胃痉挛。她被淹没在羞辱和挫败的海洋中。

···花豹逮住了一头羊，将羊的脖子咬断，鲜血喷洒了花豹一头一脸。她津津有味嚼啊嚼，一边铮铮有词，我不吃肉食很久了，我不吃肉食很久了。变形虫操起一根铁棍，对着花豹的脊梁骨猛击过去···

变形虫站起身，愤怒使她双手抖索，她要举起椅子砸这魔头，终止她歇斯底里的狂笑。嘀铃铃，电话机响了。花豹噗的一声中断笑声伸手接电话，花豹对着电话机叽哩哇啦哇啦叽哩讲个不停，气焰嚣张。这个监狱就是她的玩物，她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许走！坐下！花豹大吼，看到变形虫站着，以为她要走。然后挤挤豹眼，挤掉笑出来的泪，问话：

--变形虫，据我们调查所知，你在监舍里有很高的威望，你组织了一个祈祷团，不是宗教祈祷，叫做鬼魂拯救者祈祷团。你是教主。我认为是邪教，你说，你们要拯救什么鬼魂？

变形虫坐下，不吱声。

--你在传播谣言蛊惑人心吧？你要达到什么目的？你不说我就关你禁闭。花豹在座椅上抖脚。

变形虫双眼射蓝光，直逼花豹：为100年之前的冤魂,它们火烤火燎的冤魂夜夜在监狱游荡。

花豹身子一抖:你这是在传播恐慌，扰乱监狱秩序。

变形虫耸耸肩。

典狱长脸色绯红，从座位上站起，绕过桌子，在变形虫身边停下，盯着变形虫面孔：我查过你档案，在你养母申请领养表里看到，她填写的性别是男婴。而你现在以女性身份住在女子监狱。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男是女？你究竟是什么物种？

变形虫感觉一股炽热的火球靠近自己，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典狱长身子靠在桌沿，欣赏变形虫的脸。噢，多么俊俏诱人的面孔，真想试试亲吻她双唇的感觉。她的头一点点向前移动，双眼死死盯着变形虫：在你的故事里，一头母鹿救了监狱里的一个男子，那个男人是监狱里最聪明最英俊的男子，是这样的吗？现在我就是一头母鹿，你就是这监狱里最聪明最美貌的女子，我愿意救你。

她眨眼扭肩，卖弄风骚，装作是惹人爱怜的母鹿。

变形虫别过脸看窗外。 一颗老树遮住了大半扇窗口，树上住满了小怪物，它们正对着变形虫挤眉弄眼。

典狱长嘿嘿讪笑三声：其实你一走进这个房间我就嗅出一种特别的气味，不是凡人的气味。我们玩个游戏吧。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谁先说？

变形虫和怪物玩转眼珠游戏，看谁转得快，有个怪物把自己转晕摔下去了。

典狱长身子斜靠在桌沿诡笑：我先说。我的秘密是，我现在对你有兴趣，你半男半女，正好满足我的妄想。典狱长肥硕屁股在桌沿左擦右挪，显然是想要勾引变形虫。--我还喜欢半人半兽，半人半仙，还要半人半机器人，半地球人半外星人。嘿嘿嘿，你都能满足我？典狱长用手掌将变形虫的面孔拨拉过来对着自己的面孔，自己撅起嘴唇贴过去。猛然地，她大叫一声，身子顺着桌子往后一倒，摊在地面动弹不得。嘴里喃喃发声：你你你.....你的瞳仁，多了一个瞳仁，是蓝瞳仁，是双瞳仁，你皮肤变色了，脸上冒出花纹！可怕呀！你是什么物种？你从哪里来的！

变形虫冷笑，只是冷笑。

典狱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摸到自己座椅边，一屁股坐下。

定睛再看变形虫，变形虫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睛没有任何异样，皮肤没有冒出花纹。她惊魂未定，拍桌子叫：来人呀！将她带到禁闭室，马上！即刻奔进来两个女狱警，架起变形虫的双臂离开了典狱长办公室。

三天之后，去禁闭室送饭的狱警发现变形虫从禁闭室里消失了，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被称为越狱。被关过禁闭室的人都知道，禁闭室固若金汤，长翅膀难飞。买通狱警放她逃走也是不可能，那里有三道门，钥匙不再一个人手里。

典狱长召集十几名狱警，牵着五头警犬，自己骑着一匹褐色高头大马冲在前面，在方圆几十里搜寻。那里有大片牧场，有数个小城镇。她那模样就像是在指挥一场战争，而她是指挥官。然而一二个星期忙乎下来一无所获。他们四处张贴悬赏告示，在报纸电视台发了通告，就是一无所获。典狱长猛敲办公桌，对着下属吼道：她就是遁入六维天界，我们也要把她拽回来！